第33頁 文 / 古靈
人似虛、影似幻,千百道人影回出千百道爪影,一爪一顆血淋淋的心,活生生挖出、活生生掐爆,那樣殘忍、那般狠毒,雖然左臂衣袖裡頭是空的,但光是一隻右手就夠殺得那些韃靼人驚魂喪膽、魂飛魄散了。
惡閻羅!
到底哪一個才是惡閻羅呢?「大哥,快呀!」她又催促了一次,目光在那三位臉上繞來繞去,猜想或許是……是……
哪一個?
「你公公和妹夫在一起,」宮仲卿有點困惑,不解她為何如此急切。「他和妹夫很像。」
「笑閻羅?」宮雪菱攬眉思索,突然想到獨孤笑愚的笑。「笑容?」
「對。」宮仲卿失笑。「還有你四叔,他也和妹夫在一起。」
「怒閻羅?」宮雪菱喃喃道,想起那位到鑣局為「兄弟」報仇的中年美男子。「的確,四叔的脾氣好像不太好。」
「至於這位,」宮仲卿指著一位文質彬彬的中年男人。「你應該叫他二叔。」
「毒閻羅?」宮雪菱眨了眨眼,忽地湊近宮仲卿,小聲耳語。「二叔看上去一點也不毒嘛!」
真沒禮貌!
宮仲卿瞪她一眼,以示警告。「你七叔。」
「鬼閻羅?」宮雪菱望著那副嬉皮笑臉,點點頭。「名符其實!」
「還有……」再指向最後一位中年男人。「你六叔。」
「惡閻羅?」宮雪菱錯愕地盯住那張比姑娘家更文靜、更秀氣的臉容愣了好半天。「大哥,你……指錯人了吧?」
「指錯了?那我該指誰?」
「你自己!」宮雪菱點著頭說。「對,你比六叔更像惡閻羅!」
周圍好幾個小伙子霍然爆笑。
「別胡扯了!」宮仲卿哭笑不得。「還不快叫人!」
「是!」宮雪菱馬上乖乖的一個個叫過去,「二叔,七叔……」可是叫到第三位時,她還順帶捧出一臉諂媚送出去。「六叔,有沒有興趣收徒啊,我拜你為師好不好?」
李慕白怔了怔。「收你為徒?」
誰知他一開口,宮雪菱又訝異地呆了呆。「六叔,六嬸兒都沒給你吃飽是不是?」
周圍那幾個小伙子頓時又笑翻了,連毒閻羅和鬼閻羅都忍俊不住失笑。
李慕白啼笑皆非,有點尷尬的咳了咳。「我說話原就這樣。」
「是喔,」宮雪菱又點點頭。「那六嬸兒的耳朵一定練得很靈光了,不然就聽不見六叔說話,你要她煮餃子,她卻給你煮餛飩,難怪六叔吃不飽!」
小伙子們快笑掛了。
「大嫂,想學武,叫大哥教你嘛!」
「叫笑哥教我?」宮雪菱不屑地哼了哼。「他只會教我:立春,該孵秧子了;春分,該種甘薯了;谷雨,可以采收梅子了;夏至,該收割了,接著又要插秧了,還得給芋頭培土施肥,啊,對了,忘了問他是什麼時候給豬公、豬母配種……」
她愈說,大家愈是狂笑,說到最後,有人跪到地上起不來了。
「大……大哥就是愛干莊稼活兒!」
「何止是愛干莊稼活兒,他根本是走火入魔了!」宮雪菱喃喃咕噥。「成天念著種田、種田,他在西陲的名頭該不是叫鋤頭閻羅吧?不對,怎麼可以跟他爹同樣的名號,應該叫……叫……啊,我知道了,叫鋤頭修羅?」
這下子,連李慕白都忍不住笑到掉眼淚。
「真是夠了,愈說愈離譜了!」宮仲卿也笑不可抑。「咱們還是先回奈亦日大會等他們吧!」
「我同意,」宮雪菱馬上舉雙手贊同,她也急著想盡快見到獨孤笑愚,沒有耐心在這裡等待他。「不過……」她轉身,娜朵抱著她另一個寶貝兒子專注地聽他們說話。「娜朵,我家人來接我了,所以……」
「沒問題,是你救了我們,我自然要放你自由。」娜朵忙道:「可是你表姊我就沒辦法放她自由了。」
「為什麼?」
「因為她已經自行逃走了!」
「耶?!」
「那時候你好像就快抵擋不住了,所以她就自己一個人逃跑了。」
自己一個人逃了?
說她自私還真是自私,不過,也難怪啦,在娜朵的部落裡,雖然做牛做馬很辛苦,至少看在她的份上,沒有人會對陸佩儀亂來,但如果被瓦剌人捉去了,陸佩儀不只要做奴隸,還是性奴隸,她不逃才怪。
雖然她的功力沒了,起碼招式還在腦子裡,只要謹慎小心一點,想逃跑應該也不太難。只是……
她能逃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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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蒼蒼、野茫茫,一望無際的茵茵牧草間流淌著婉蜒的小河,絡繹不絕的牧民自四面八方聚集過來,漫山遍野的氈包中飛揚著縷縷炊煙,豪邁的大碗馬奶酒、熱情的手抓肉,馬頭琴聲伴著羊鳴馬嘶,這年的奈亦日盛會如同往年般熱鬧。
宮雪菱他們的氈包就搭在會場最外圍的草地上。
「來了!來了!大哥回來了!」鬼靈精雀躍的跑來通知宮雪菱。
宮雪菱嚥了口唾沫,「他知道……」不知為何,她有點緊張。「呃,你們找到我了?」
「不知道!」鬼靈精嬉皮笑臉的咧咧嘴。「我爹說要給他個驚喜。」
驚喜?
最好不是嚇死!
於是,她急步隨著鬼靈精趕去「迎接」她的夫婿——其實是想早一刻見到他,可是遠遠一瞧見他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腳步卻煞然止住了。
相隔一年再見到她的莊稼人夫婿,她突然有種恍如隔世般的感覺。
特別是第一眼,她是從遠處看見他的,而他又跟她記憶中的模樣不太一樣,沉凝的臉上沒有半絲表情,就像陽光掩上了重重的烏雲,瞧不見他臉上有任何生氣或光采,有那麼一瞬間,她恍惚以為他只是一個活的死人,使她覺得他們似乎是兩個世界的人。
然後,宮仲卿跟他說了兩句話,並指向她這邊,他似乎不相信似的猛然扭過臉來,旋即,他看見她了。
她以為他會立刻衝過來抱住她,又笑又叫之類的。
但他沒有,他只是看著她,那樣深刻的、長久的,宛如要看穿她整個人似的注視著她,一眨不眨,一瞬也不瞬,良久、良久……
突然間,他臉上的生氣回來了,光採回來了,然後,他慢條斯理地走向她,一步步慢吞吞地,一點也不急,彷彿他正在做午膳後的散步似的,但他的視線始終緊緊地捉住她,絲毫不放鬆。
最後,他站定在她面前,又俯眸深深凝視她大半晌後,他的嘴角開始徐徐地往兩旁拉開,再拉開,再拉……
終於,她記憶中的笑容也回來了。
而他的第一句話是,「現在回家,應該還趕得上給芋頭培土施肥吧!」
於是,她再也忍不住大笑了起來,同時又熱淚滿眶地撲上去抱住他又笑又叫。
「喔,笑哥,我好愛你,愛死你了!」她終於說得出口了。
相反的,他一點也不激動,只是環臂圈住她,緊緊地,使她的嬌軀一絲縫隙也沒有地與他的身軀密密貼合在一起,然後拍拍她的背。
「好了,逃家的老婆,別再撒嬌了,該回家了!」
「誰跟你逃家!」宮雪菱不甘心地仰起涕泗縱橫的嬌靨,又哭又笑地恨恨捶他一拳。「人家也沒有撒嬌!」
獨孤笑愚笑吟吟的,好好脾氣的承受她一拳。「好好好,都沒有,現在,可以跟我回家了吧?」他急著要把妻子帶回家「收藏」好,免得又失去她了。
宮雪菱又捶他一拳。「至少先看看你兒子一眼吧?」
獨孤笑愚怔了一下,繼而愕然傻眼。「怎麼,你已經生了兒子了?」
宮雪菱不滿地噘起小嘴兒。「你忘了我懷孕了嗎?」
「沒忘、沒忘,我怎麼敢忘!」獨孤笑愚忙道:「只是,我以為你在那場洪水中會失去孩子,就算沒有,起碼也得先生上兩、三個女兒才會生兒子。」
宮雪菱得意的拾高下巴。「我厲害嘛!」話落,她硬掙開他,跑進氈包裡抱出一個兒於,娜朵抱著另一個小娃娃跟在她後面。「喏,你兒子!」她把兒子放入獨孤笑愚懷裡。
獨孤笑愚小心翼翼地抱住兒子,無限驚歎、無限喜悅地審視懷裡的小娃娃。
「不敢相信,我真的有兒子了!」
宮雪菱嘿嘿笑。「怎樣,佩服我吧?」
獨孤笑愚抬眸看她,失笑。「老婆,你得意忘形了!」
宮雪菱傲慢地哼了哼。「我有本錢嘛!」
「是是是,你厲害!」獨孤笑愚一臂抱緊孩子,另一手又牽起妻子的手。「走吧,回家吧!」這下子,他更急著要回家了,他們母子倆都得好好「藏」起來。
「慢著!」
「又怎樣了?」
「你不要你兒子了?」
獨孤笑愚困惑地低頭看看懷裡的兒子。「要啊!」
宮雪菱翻翻眼。「另一個!」
獨孤笑愚好一晌沒出聲,驟地失聲大叫,「另一個?」
宮雪菱從娜朵懷裡抱回另一個兒子。「對,另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