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余宛宛
「抬頭看著我。」司徒無艷命令道。
段雲羅心一驚,只當他看出了什麼端倪。
「抬頭!」司徒無艷不耐煩地又提了一回。
段雲羅屏著氣,忐忑不安地揪著十指。揣想著,會不會他其實認得她,而今只是在測試她呢?
倘若他認出面貌平凡的她便是他心目中之段雲羅,至少表示了他並未只因為她的外貌便否定了段雲羅之一切。這麼一想,她鼓起勇氣,緩緩地抬起頭。
「帶我去找長公主段雲羅!」司徒無艷瞇著眼,命令道。
段雲羅的心被打入了地獄裡,她唇角噙起一抹冷笑,嗤笑自己之癡心妄想。
他撐不住了……司徒無艷雙眸一閉,突而像被長箭射中似地往前一倒。
啊!
段雲羅來不及扶住他身子,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重重摔倒子地,四肢頓時一陣冷寒。她疾彎下身,握著他如冰手掌,撫住他脈門——
待知曉他而今只是積勞成疾、氣力耗弱,並染了風邪,實無沒生命危險之後,她這才放下了心。
段雲羅為他拉攏了披風,淚水卻在同時汩汩而出。
這是她當年為他縫製的那件紫絨孤鳥披風!
緞布邊都磨薄了,繫帶也陳舊了,怎麼他竟還穿著呢?
他而今身份地位不同以往,想要哪樣的綾羅綢緞而不可得呢?
他,當真是用心惦著她啊!
可她又能回報他什麼呢?
難道真要告訴她,她當年是因為要嫁予他人,而被迫放逐了他?還是要告訴他,因為當年他國皇子嫌棄她貌寢,退了婚事,請無艷接受這樣的她?
淚水是她唯一答案。
豆大般淚珠落在他雪白的面頰上,她俯身撫住他如絲臉龐,喚出那個在她心裡藏了五年之名字!
「無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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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雲羅沒時間對著司徒無艷傷感太久,她總還是擔憂著他的身子。
她速速找來了人將司徒無艷送至石屋裡,以幾味藥草為他蒸熏療病之後,讓吳嬤嬤代為煎藥,並找來了灰虎師傅,要他請島民們暫且隱瞞她身份,只當她是個啞巴姑娘。
灰虎師傅對於她此番舉動,自然不諒解。
笑臉師傅更是直接哇哇大叫地說道:「好不容易有人為我們奪回政權,為何還要這般神秘?」
「我是想等待事情想得更周全時,再告訴無艷真相。目前仍需煩請諸位多多擔待些。」段雲羅淡淡地說道,哪敢說出真正理由是因著!
她自覺「無顏」以對無艷。
「長公主,我們盼著這一日已經許久……」灰虎將軍還想勸說一番。
段雲羅環顧著全被召集到院落外頭之島民,彎身對大伙行了個揖。「我只請各位就給我幾日時間,最多不超過五日,可以嗎?」
此時,負責在石屋裡頭守著司徒無艷之小廝,突然放聲大喊!
「你不能這樣跑出來,要受寒的!」
石屋門被人由內打開,氤氳蒸氣之間,司徒無艷走了出來。
他黑玉瞳眸著火,白玉面頰被熱氣熏出兩道粉紅,半濕烏絲垂肩,衣襟敞出半邊娉肩,倚著門邊低喘著氣。
段雲羅上前一步,卻又強迫自己不許流露出太多關懷,只得硬生生打住腳步,心疼地看著他撐著孱弱身子,勉強扶著石壁前進。
院落內所有人全都噤了聲,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大爺,你這樣會受寒!」小廝追在司徒無艷身後,沒敢忘了長公主叮嚀。
段雲羅趕緊朝吳嬤嬤使了個眼色,吳嬤嬤立刻奔回木屋裡為司徒無艷拿斗篷。
司徒無艷一看院落裡滿滿是人,他用目光掃了一圈後,直接走過那名啞巴姑娘身邊,一眼便對上了兩位長者臉龐。
「兩位可是灰虎將軍與笑臉將軍?」司徒無艷問道。
「你如何認得出我們?」笑臉將軍這下好奇了,眼巴巴地湊上臉問道。
「雲兒當年曾經向我形容過你們長相。」司徒無艷簡單答道。「她人呢?」
大伙閉上嘴,面面相覷了一會兒。不少島民更偷偷地把目光投到段雲羅身上,希望她能給個指示。
「很好,沒人願意說出真相。看來我取得皇位一事,果真不夠稀罕!」司徒無艷冷哼一聲,神色更凜。
「你以為你是誰!你問什麼,我們就得答什麼嗎?」笑臉將軍禁不起激,雙手插腰大聲說道。
「我是攝政王,在長公主尚未出現前,我便是天下主宰著。我要派軍毀了你們這座仙人島,也是易如反掌之事。」司徒無艷冷冷說道。
段雲羅咬著唇,被無艷冷如刀之話語給狠狠重傷了一回。
他原不是這樣喜怒無常之人,是她當年之背叛,造成了他這般冷戾的個性嗎?
「臭小子,狂語連篇!我跟你拚了!」笑臉將軍一個躍身,便想使出擒拿手揪住司徒無艷。
司徒無艷不閃不躲,絕色眼眸微瞇,威脅話語涼涼滑出唇問。
「軍權在我手上,大軍聽命於我,朝廷裡而今都是我的人。你有膽宰了我,你們這輩子便別想再回到廟堂之內。」
笑臉將軍大掌原是要扣上司徒無艷頸間了,一聽這話,氣得眥目欲裂,卻也只得硬生生地抽回手。
「你忘恩負義!也不想想想當年我們公主是如何對待你的!」笑臉將軍大吼著。
「我幫段雲羅奪回國土,現今只等著她帶領其么弟出面接手皇位。這普天之下還有任何人的報恩,比我還徹底嗎?」司徒無艷說道。
眾人皆被司徒無艷的話堵到啞口無言,更多人目光又看向了長公主。
長公主為什麼不承認自己身份呢?他們不是曾經情投意合嗎?如今正是可以兩情相悅,終成眷屬之時啊。
司徒無艷注意到眾人目光全放在那啞巴姑娘身上,內心不禁又是一陣瞎疑猜——
她與雲兒究竟是何關係?
「小皇子心臟殘缺,終究不敵天意,早於三年前便升天了。」灰虎將軍說道,很快引回了司徒無艷注意。
司徒無艷聞言,眉頭一皺看向灰虎將軍。
小皇子升天了,雲兒一定傷痛欲絕吧!她是那麼盡心地希望弟弟身子能好起來,是故比誰都認真學習醫術啊。
「簡陶呢?他不是神醫嗎,怎麼會讓小皇子走了?」司徒無艷追問著,雖與皇弟未曾打過照面,卻也在心裡替他哀悼了一回。
「老御醫享年九十,已在前年升天了。」
「她——長公主……還好嗎?」司徒無艷心裡突然閃過不安,他們遲遲不提段雲羅行蹤之原因,莫非是……
「長公主身體一切良好。」灰虎將軍說道。
灰虎將軍沒漏看司徒無艷眼中焦急,段雲羅自然也看到了,心裡更加自責不安了起來。
司徒無艷一聽雲兒沒事,深吸了口氣,慌亂心神這才慢慢沉靜下來。
此時,吳嬤嬤依著公主眼色將披風拿給司徒無艷。
司徒無艷原是要甩開的,可一見是當年段雲羅留給他的那件披風,也就接了過來,密密地抱在胸前。
他的目光逐一看過院落內每個人,只見大伙目光閃閃躲躲,全都不肯與他四目交接。
司徒無艷目光驀地停在灰虎將軍後方那名啞巴女子身上。
她不慌不亂,舉止過分沉穩篤定,像是有人交代了她何事該做,何事不該一樣。而她方才在後花園裡狂奔之舉,分明就像是要去通風報信模樣,否則她何必跑得那般狼狽。他猜想她鐵定知道段雲羅躲身於何處!
司徒無艷黑眸定在她身上,啞聲問道:「段雲羅在哪?」
段雲羅搖頭,注意到他正額冒冷汗,不免掛心他此時吹了風又加重了風寒。
「不說是嗎?那我便在這裡耗著。她一日下出來,國中便一日無主,最好再有其它叛軍奪了皇位,來個坐享其成。」司徒無艷賭氣地說道,揚起斗篷往身上一覆。
所有人目光全都一溜煙地集中到啞巴女子身上。
司徒無艷由此更加確信,這女子確實與段雲羅此時行蹤大大有關。
「你叫什麼名字?」司徒無艷問道。
段雲羅彎身,在沙地上寫下「絹兒」二字雲羅本就是一種絲絹哪……
「在公主沒現身前.你就待在我身邊伺候我。」他就不信他沒法子從她口中逼出隻字片語。
段雲羅一怔,目光就此停留在無艷臉上,他那雙漂亮眸子冷得像結了一層冰,讓人不寒而慄。
「不成!不成!」吳嬤嬤第一個反對。
「為什麼不成?」司徒無艷問道。
「因為……」她是長公主。吳嬤嬤這話說不出口,急得直跳腳。
「她是長公主奴婢,現下伺候了你,長公主誰伺候?」笑臉將軍補了幾句。
「言下之意,便是長公主現下當真是在這座島上了。」司徒無艷冷笑一聲,臉色一凜,那面容益發像是用冰雪雕出來一般。
「瞧我這張嘴!」笑臉將軍馬上甩了自個兒一巴掌。
司徒無艷真不知道這些人腦子裡在想啥,他們日日夜夜盼望之社稷、江山、地位,他而今是捧在手裡等著他們來取了,誰知道這群人居然演出這套欲拒還迎戲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