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單可薇
等到總編大人因為過度口乾舌燥不得不敗陣下來,那又是整整半個小時後的事了。
死了大半細胞的路惟潔也管不了自己灰頭土臉的模樣有多狼狽,拎起包包十萬火急的衝出公司,跳上計程車,「花宴飯店,快點!」緊急得彷彿進入生命倒數計時。
今天是走了什麼倒楣運?竟然意外引發總編的長篇大罵,害得自己沒能依照計劃及早離開公司,這不好了,才走一小段路,計程車就陷在車陣裡進退不得。
汗珠無情齊飆,她焦急的頻頻看著時間,胃因為緊張而揪扯在一塊兒,眼看這樣塞車下去也不是辦法,她不甘心受困,連忙掏出鈔票,「司機先生,我在這裡下車就好!」
「哎,小姐,這裡離花宴飯店還有一大段路哎!要不然也要等我找錢啊,小姐,等一下——」
「不用了!」甩上車門,她蓄勢待發的纖瘦身影在擁擠的車陣裡加速狂奔。
若是以前,她絕對會認為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因為她從來沒想到世上真有人能夠踩著高跟鞋在馬路上急速狂奔,可今天她做到了。
路惟潔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同時,還不忘對自己創造的奇跡洋洋得意一番。
包包裡的手機響了,「喂?」一口氣幾乎喘不過來的她勉強應答。
王蕾蕾急切的聲音傳來,「惟潔,你人到哪裡了?不會是忘了我的婚禮吧?」聲音裡有著哭意。
抬頭看看四周招牌,「沒有,我沒忘記!下班前公司臨時出了點狀況,我已經在趕去的路上了,別急!我馬上就到,再等我一下!」她氣喘吁吁的安撫著好友。
沒等王蕾蕾再說話,她把手機往包包裡一塞,搏了性命也在所不惜的邁開步伐提氣狂奔。
這時候就不免感歎自己當初沒多花點苦心練習跑百米或馬拉松什麼的,要不眼下便可解解這燃眉之急。
狼狽的拎著外套,她渾身香汗淋漓,難得展現奇跡似的飛毛腳繼續奔跑,也不知道跑過幾條大街,終於,花宴飯店的招牌就在不遠的前方對著幾乎僅剩一口氣的她揮手。
「加油!快了、快了……」她雙手撐著發軟的雙腿,痛苦的對自己再次鼓舞。
等不及綠燈亮起,她一馬當先偷跑了近半條馬路,就在雄心壯志的想要以俐落姿態一把跨越回車道前的排水溝蓋時,啪嗒一聲驟響,她感覺腳步瞬間跌降幾寸,光溜溜整個腳丫子出乎意外的狠狠踩在水泥地上——
低頭一瞧,只見她腳下的高跟鞋居然不翼而飛。
「咦,鞋子呢?!怎麼不見了?」她瞠目結舌的瞪著腳下荒謬的意外,忙不迭趕緊回頭梭巡路面。瞧,那只搗蛋的鞋正安穩的躺在不遠處呢!
「可惡,就非得在這種時間來湊熱鬧嗎?」口中唸唸有詞,她一拐一拐的走上前準備套上鞋子,卻愕然發現,鞋跟早已徹底和鞋身宣告脫離,屍骸就冷清清的躺在水溝蓋上。
「啊,我的鞋跟!」她又氣又急的瞪著慘況,狼狽的臉龐上有著不可置信的錯愕。
眼見婚宴時間已經進入最後倒數,她再也顧不得鞋跟的生死存活,只得狼狽的套上鞋子,搖晃著左右高度不一的身子,蹬蹬跳跳的奔進花宴飯店。
火燒屁股的她全然沒有注意到,從她身後急駛上回車道的房車後座正走下一名高大英挺的男人,他手中拎著一隻行李,遮掩在墨鏡下的眼睛從方才就緊緊鎖定她,把她的糗態看得一清二楚。
他低頭看了看被遺落在地上的鞋跟,俊凜的臉龐驀然露出怪異的笑容,他彎身拾起鞋跟想了想後放進大衣口袋裡,踏著沉篤的步伐走入婚宴會場。
這廂,當路惟潔火速衝進新娘休息室時,裡頭的人莫不被她的狼狽給震懾住了。
「呃,抱歉,我來遲了……」她爬爬頭髮露出苦笑。
「天啊!你的鞋子……」王蕾蕾驚訝得說下出話來。
帶著笑容,她氣喘吁吁的扶著牆走近,「鞋跟斷了,在幾分鐘前。」不忘解釋慘況。
「啥,鞋跟斷了?!那待會你要穿什麼?」
「只能赤腳了,伴娘禮服的裙擺應該夠長吧?勉強遮一下。」她尷尬傻笑。
啥?赤腳伴娘?眾人聞言莫不用詫異的眼神瞅著過分驚世駭俗的路惟潔。
「呵呵……不行嗎?」她扯動尷尬的臉部線條,發出幾聲傻笑。
半晌,王蕾蕾率先回過神,「路惟潔,你還愣著做啥?快去換禮服,化妝師、髮型師呢?快點,伴娘來了!」她拋棄新娘嬌羞的形象,急切的大吼。
路惟潔連喝口茶、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馬上被推進更衣室換上伴娘禮服,然後又被火速拎出來梳頭化妝,因為時間緊迫得只剩下最後的黃金五分鐘。
趁著化妝師在幫她上妝的時候,身穿手工蕾絲婚紗的王蕾蕾忍不住齜牙咧嘴的抱怨起來,「路惟潔你真是夠了,差點把我急死了啦!」
「嘿嘿,別這樣嘛!注意形象,今天你可是最漂亮的新娘子,形象、形象……」路惟潔趕緊提醒,不忘討好的拉拉好友的手。
「還說呢!如果你沒趕來,人家怎麼舉行婚禮嘛!」王蕾蕾描繪精緻妝容的小臉頓時垮下,滿是委屈。
「我也不願意呀!為了你,我可是幾乎跑了四分之一的台北市才趕到飯店,要不然你想外頭塞車塞成那樣,真要等我搭車趕到,搞不好喜宴都結束了。」瞧,她的心臟還在活色生香……哎,是卜通卜通一整個瘋狂的跳動著啦!
「總之你嚇死我體內一堆細胞的帳,我永遠都會記得!」王蕾蕾噘著嘴巴可憐兮兮的說。
「好,我的錯,等你蜜月回來,我請你吃飯賠罪。」
「一言為定。」說話的同時,王蕾蕾那雙動人的眸子冷不防的瞪住路惟潔裙下的裸足,「嘖,好一個赤腳伴娘!路惟潔,你可不要等到自己結婚那天,也搞個赤腳新娘,到時候嚇死新郎,看你怎麼辦。」
「關於這個問題,咱們得等到有新郎的時候再討論吧?」她凝望著披上嫁紗的好友,「蕾蕾,恭喜你了,你今天特別的漂亮動人哦!」
「哎喲,討厭,你幹麼突然這麼感性起來?這樣人家會想哭哎!」王蕾蕾紅著眼眶幾度要飆淚。
「千萬別哭、別哭,妝會花掉!」化妝師趕緊阻止女人過度發達的淚腺。
期間,新娘休息室的門一度被打開,站在門外的男人看見兩個女孩真誠的友誼,不忍打擾了這難得的溫馨,就見休息室的門又悄悄被關上,被拿在手中的鞋跟也再度收進口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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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天啊!原來婚禮是這麼累人的一件事。」
冗長的喜宴後,打從離開公司就一直沒能好好喘口氣的路惟潔終於結束她的使命,趁著新人手捧糖果在宴客廳外送客,她這個赤腳伴娘回到休息室換下禮服,一個人傻愣愣的對著鏡子裡的自己低喃。
「蕾蕾,你一定要幸福喔!」口吻裡滿是祝福。
下一秒,男人的嗓音突兀的響起,「這句祝福,你是不是應該親口對新娘子說?」
愕然心驚,「誰——」她整個人駭住了,捂著胸口瞪大眼睛逐一掃視整間休息室。
匆地,從吊掛著數套禮服的衣架後方,有雙修長的腿跨了出來,孫少懷那張久違的臉孔就這麼再清楚不過的出現在她面前。
一樣的錯愕、一樣的吃驚,她不懂這個傢伙為什麼總是用這種出人意表的方式現身,害得她總是讓他看見她最癡呆、發傻的蠢樣。
打從幾年前在蕾蕾和曾奕成的晚餐約會上見到他,被歲月塵封在往昔,那一度深刻撩撥她少女情意的溫柔孫少懷就被無聲宣告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個集所有惡劣於一身的可惡傢伙。
儘管大學時期,他們有志一同的選擇盡可能避開彼此,可是礙於共同擁有蕾蕾和曾奕成這兩個朋友,兩人無可避免的碰了幾次面,只是每一次都是很糟糕的以冷漠或者爭執收場。
直到大家各自畢業離開學校,歷經服役和幾份工作的輾轉遷調,她後來從蕾蕾口中聽說孫少懷辭去廣告公司的創意工作,獨自前往美國參與電影動畫繪製。
接著又因為她進入童書出版界的關係,因緣際會知悉他在美國從事動畫工作之餘接連發表繪本創作,精湛的畫功和趣味的故事幾度替他拿下波隆那國際兒童插畫繪本金獎,現在他已經是家喻戶曉的國際童書插畫家了。
說真的,邀請他製作繪本的念頭路惟潔不是沒有過,但是他昂貴的價碼根本不是八股的總編願意點頭的,所以她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不過說起來也很奇怪,明明是形同陌路的兩個人,可是孫少懷這些年的動向,她卻可以東拼西湊的知道大概狀況,這讓她覺得弔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