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花暖
「呃……」
黑暗中的四位男性突然神經通通緊繃起來。
螢幕上,家庭錄影帶中是小朋友笑得燦爛無邪的臉龐,接著是飽受心理折磨的父母在螢幕前尋找愛子的崩潰痛哭。
黑暗中的啜泣聲逐漸加大。
「面紙……」
悶悶的哭音在黑暗中求救,接著一陣桌椅移動、衣服摩擦跟「在哪在哪」、「我有我有」的慌亂找尋聲在室內響起,然後,有人撞倒了桌子,有人打翻了茶杯,混亂逐漸擴大中……
啪的一聲,燈光猛然亮起,眾人狼狽現身。
韓山正抓著嬉皮男唐光的外套衣角準備擦桌上翻倒的茶水,唐光正抓著面紙盒慇勤地準備遞上去,衣角被抓著動彈不得,只好伸長手臂,而莫克正因為撞到桌角而抱膝狂跳。
混亂的中心點,此刻滿臉淚水,泣不成聲。
在場唯一冷靜的,是皺著眉剛開了燈的卓照時。
可是沒有人看出,他冷靜的只有那張嚴肅慣了的俊臉,此刻那雙冷硬如巖的眼眸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那張哭花了的小臉,心臟傳來細微疼痛和慌亂。
他有股衝動想過去將她擁入懷中,就像那一晚一樣……可是不可以。
她說那是意外。
他握緊了拳頭,忍耐著。
「卓照時!你還愣在那幹麼?還不把面紙拿過去!」
莫克一手抱著膝蓋,見到那傻小子呆看著人家,平衡感很好地一邊抱著腳跳、一邊揮著球棒指使他。
聽見學長的話,卓照時猶豫了半秒鐘,才表情嚴肅地上前從嬉皮男手中拿過面紙盒,遞到那個哭得眼睛鼻子都紅了的小女人眼前。
「抱歉……我失態了。」接過面紙擦乾眼淚,花初晴仍是看也不看他,慢慢鎮定下來,很不好意思地對其它人笑了。
勉強卻仍甜美的笑容在淚水中顯得令人心碎。
「沒關係、沒關係,誰叫葉元之那賊頭賊腦的臭小鬼這麼壞!」說不上哪裡壞,但看到這小女生光看個案子就哭成這樣,莫克十分慌張。
其實不只是他,所有人都非常恐慌。
相處一段時間了,卻沒人看過花初晴除了甜甜笑容以外的其它表情,無論是被莫克大吼、被嬉皮男強迫用唐老鴨聲音說話、被娃娃臉拉著講外星話,甚至是被眉頭可以夾死蒼蠅的卓照時挑剔,她再怎麼生氣,總是一臉甜蜜到會讓人跟著傻笑的笑臉。
可是現在她……她居然哭了。
這怎麼不叫人心慌。
「別哭。」韓山無意識地抓著別人的外套擦桌子,一面非常心疼地傻傻望著女神嬌顏。「是畜生。」
畜生當然是指那個組織名字取得很好聽、很帥氣卻盡幹些豬狗不如事情的黑道組織。
「沒錯!都是畜生!」花初晴越想越氣。「怎麼會有人這麼壞!氣死我了!」
「小晴,喏,球棒借你發洩一下?」莫克很大方地出借愛物。「你把棒子舉起來用力砸幾下,心情會好一點。」
砸東西?卓照時的眉頭蹙得更緊。
「不用了,謝謝。」她不覺得那對現狀有什麼幫助。花初晴甜甜笑著婉拒,沒注意到某人鬆了口氣。
「破產破產,呱哇哇哇,我們會讓他們破產。」唐光非常適時提供保證,頓時得到佳人甜美如花的燦爛笑靨。
「我先前一直以為你們只做學術研究,沒想到你們也願意做這麼有意義的事情,我好高興能跟大家一起工作。」花初晴高興地說著。
「沒錯!你放心我們一定……」
話沒說完,巨大關門聲砰的一響,引起眾人的注意。
「那是老大嗎?」唐光率先回神。目前不在場的就卓老大了,可是……「老大他……甩門嗎?」
他們那位從來不發脾氣,生命中除了數學外,對任何事情都波瀾不驚,心如止水的老大?甩門?
第四章
卓照時生氣了。
正如所有人的印象一樣,他幾乎沒有發過脾氣,事實上,就他自己的印象裡,除了有幾次為了數學問題不太高興外,真的沒有這樣生氣過。
他焦慮、挫折、憤怒,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就像每次遇到棘手的難題一樣,卓照時單獨在休息室的跑步機上,一公里、一公里地跑著。
為什麼她可以這麼理所當然地不在乎?漠視他?
從那一夜至今已經兩個星期了,她躲他躲得厲害,甚至連從前禮貌性的眼神對視和客套笑容都沒了。
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樣?
那一晚,不好嗎?
可是那卻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個晚上。
就連十七歲那年獨立解開轟動學術界的拜利猜想,他也不曾這麼……快樂過。
他並不是沒有交過女朋友,可是卻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像她所給予他的那些感覺——墜落、被圓滿。
他不明白那是不是就是愛。
他只知道那天之後,自己的心像掉了一塊。
她說她後悔、她要他忘記,可是他卻不能控制自己的目光追隨著她。
每一次她的故意忽略,都讓他感覺痛。
他太渴望她,甚至是一個笑容也能安撫他的無措,她卻情願把笑容給任何一個不相干的人,而選擇忽視他。
他不能理解她的想法,她就像一道無解的數學題,沒有任何方程式可以接近她,他只能靠著假設和猜想反覆試圖驗證。
在數學的世界裡,他喜歡難題,他著迷於層層疊疊被巧妙包裹的宇宙秘密,並且拒絕任何人提供答案,情願自己探索。
可是在她面前,所有的探索都是折磨,他渴望著她能給予答案,他迫切尋找各種細微的線索,只求能再靠近她一點……一點點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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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初晴安靜地站在休息室門邊,看著裡頭在跑步機上滿身大汗,卻仍繼續穩定邁步的男人背影。
原來他衣服下的好身材是這樣來的。
她原本只是來拿瓶飲料,卻被他跑步的身影給吸引住。
人高腿長、寬肩窄臀,再加上那張英俊陽剛的臉龐,沒有當偶像似乎有點糟蹋。
這兩個禮拜以來,她一直不能停止想他。
尤其晚上睡覺的時候,她無法克制自己想起依偎在他溫暖平滑的胸膛上,那種安心舒服的感覺。
想歸想,她卻發現自己再也無法正視他。
他的殺傷力太強大,只要一眼,她就極可能再度失足。
就像現在,她的視線簡直像被上了強力膠般,黏在他身上拔不開了。
她喜歡他跑步的樣子,好像很篤定、很清楚自己的目標似的前進。
她還在發呆,沒察覺到跑步機上的男人已經逐漸將機器速度減緩,慢慢停住。
當她察覺的時候,他已經轉過身,看見她了。
陰鬱的俊眸對上她的視線,頓住了腳步,眉心慣性地聚攏。
不!她認識這個表情,他想挑剔她!
他們互相凝視著,誰也沒有開口,他沒有挑剔她,甚至連打個招呼也沒有。
直到她難以忍耐凍結的氣氛,和他微微點頭示意,他才有了動作,朝她大步走來。
花初晴不自覺退了一步。
運動過後的他,前額的發微濕,呼吸仍有些紊亂,簡單深色的棉質T恤也被汗染濕了,俊顏卻仍一點疲態都沒有,性感英俊得令人屏息。
Ican』ttakemyeyesoffyou……
耳機裡DamienRice空靈的歌聲一次次重複著。
Ican』ttakemyeyesoffyou……
無法,不看你。
隨著卓照時的逼近,她著魔似的凝視著他,覺得胃部緊抽,心跳如擂鼓,難以呼吸。
然後,他什麼也沒說,不曾停頓半秒,走過她身邊,離開了休息室。
那一瞬間,她突然覺得好虛弱,好像全身力氣被抽光了。
至此她終於明白,儘管自己叫他永遠不要再提起。可是她心裡卻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刻,等著他在兩人獨處的時候,能主動提起。
罵她也好、挑剔她也好……就是不要「真的」忘記。
Ican』ttakemyeyesoffyou……
音樂到了尾聲,越來越纏綿,聽在耳裡卻越來越無助。
Ican』ttakemyeyesoffyou……
沒辦法將你逐出腦海。
她想他想得太多,超出限度。
花初晴木然地從冰箱裡拿出果汁,決定拿下MP3的耳機,坐在桌邊漫不經心地喝起果汁,發呆。
連她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的情緒。
她對卓照時甚至連喜歡都稱下上。
他挑剔的、嚴肅的、一絲不苟的、毫無樂趣的、沒有幽默感的個性,還有他變態熱愛著那枯燥乏味的數學,都和自己的一切背道而馳。
她喜歡變化、自由、不受拘束,喜歡一切好笑的、不好笑的笑話,她痛恨數學,寧願把唐詩三百首背全再外帶國父遺囑,也不想解一題國中程度以上的數學。
她在腦海裡不停陳列出他所有的缺點、所有和她不同的個性、興趣、喜好,期盼理性說服自己……直到那個低沉暗啞的男聲突然自她身後響起,毀壞了她的努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