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夏霓
「燁兒,這要我從何說起?」白崇淵垂頭喪氣的面容,好似瞬間老了十歲。
「三當家,有事別在這裡說,咱們去後頭。」江湖提議,畢竟私事總不好讓外人聽見,應當遮掩些。
回到後院,白夫人一路哭到大廳裡去,而白崇淵也是頻頻搖頭歎氣,眉頭蹙得死緊。
「伯母,別哭了,您受了什麼委屈,說給侄兒聽聽,我好替您出口氣。」見她哭得驚天動地,裴燁怕她體力沒法子這樣消耗!
白崇淵又重重歎一口氣。「這是命,一切都是命吶!」
「白老爺,您和夫人下是去廟裡為白姑娘求身體健康嗎?」江湖也同樣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
「都怪我自己不好,做了那麼多黑心事,才會拖累子孫,都怪我、都怪我!」白崇淵說到激動處,還狠狠捶了自己心口奸幾下。
「世伯,別激動吶!」裴燁趕緊阻止他不智的舉動。
「哎呀,您倆啥都不說,可把我這粗漢子逼得快要急死了,到底是怎樣?」江湖按捺不住性子,說起話來沖得很。
「我的寶貝女兒,說不定……就快死了……」白崇淵按著心口,話說得哽咽。
「死?」江湖瞪大眼,被他的話給嚇住了。
「是誰對您胡說八道的?」一聽見這話,裴煉心底也莫名起了一股火。
「從廟裡回來的途中,有個算命的抓住我,說要免費送我一卦,說我問啥問題都好……」白夫人說得斷斷續續,帶著濃濃哭腔。「既然要問,我當然是掛念著那丫頭啊,這孩子老是病病痛痛的,我就問說她身體何時才會好些……哪知……」
白崇淵接著愛妻的話繼續說下去。「那個死算命的劈頭就咒我女兒會死,說什麼她天生就帶這破病命,活著就是替家裡人生病……」
「江湖術士的話,豈可草率信之?」到底是哪個該死、嘴巴沒事愛詛咒人的好事鬼在造謠?裴燁聽得一肚子火。
「我也不信吶,可是我和你伯母又細問下去,聽他說丫頭的事兒,一件比一件准,還說她幾歲時開始生病,這些年接連幾場幾乎是垂死關頭的大病也被他說中,更說她身邊早就跟著牛頭馬面,等在後頭要勾她的魂魄啊!」
白夫人聽白崇淵一五一十的托出,哭得也就更加淒厲。
「算命的沒說破解方法嗎?」江湖問道。
「亂來!這種沒有根據的事兒你還當真?丫頭不是有按時服下崔發的藥嗎,這病也日漸好轉,你瞎攪和什麼勁頭啊?」裴燁一拳捶上江湖的腦門。
「可白姑娘這一病,已經病了快要半個多月!這期間好幾回又加重,前天還咳到一夜未睡。三當家,這你應當是最清楚。」
「你還嘴硬!」裴燁惡狠狠地瞪著他,哼!愚蠢!
「破解的方法並不是沒有……」白崇淵又忍不住歎息,幾乎快說不下去。
「世伯,對方有告訴您化解的辦法嗎?」裴燁不願跟著聞之起舞,但當務之急,是安撫兩老的心。
「他說要治好丫頭的方法,就是半個月之內,沖喜!」白崇淵字字說得清楚,毫不含糊。
「沖喜?」裴燁和江湖異口同聲的大喊,兩人表情都相當驚訝。
白崇淵按著眉心,沮喪得快要說不出話來。「真是荒唐!」
「沖喜?很怪吶。」江湖抓抓腦袋,還真沒聽過這檔事兒,或許是有,可他還真是頭一遭遇見身旁的女娃兒也要學男人家沖喜。
「燁兒,我知道你對丫頭是非常照顧的,但是……」白崇淵搖搖頭,不知該從何說起。「我跟你伯母想了又想,倘若真要這麼做,唯一的好對象就是你。」
這下子,裴燁渾身僵直,他心裡是喜愛那丫頭,也情不自禁吻過她好幾回,可是……成親?
「世伯,那些都是騙人的術士,您別聽信讒言。」
「你討厭丫頭?」
「不是的!我疼她都來不及,怎會討厭?」
「那你有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你或許不願意離開她?」白崇淵又問,見他遲疑的模樣,趕緊打蛇隨棍上。
「我是沒想過她會離開我。」就像當年,他以為他們會永遠在一塊的。
「那你希望她離開你、離開我們嗎?」
「當然不願意!」
「這麼說來,你願意娶我家女兒羅?」白崇淵激動的站了起來,蒼老的臉上滿是歡欣。
裴燁被嚇到無法言語,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
「如何?」白崇淵正期待著他的答案,不願錯過任何一個字。
然而,裴燁卻緩緩開口。「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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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當初他要說的是——我考慮……
沒想到話到嘴邊,竟然完全走樣,連裴燁自己也很吃驚.
坐在床邊,他望著白水嫣已熟睡的容顏,沉靜得讓人感到美好。
醒時的她,靜得很有一絲寂寥的空幽感,令她整個人感覺起來都是冷冷淡淡的;睡時的她,靜得讓人感到很甜蜜,像化在嘴裡的糖,她本來就是這樣的女孩,若不是自己兒時的莽撞,事情也不會演變成如今這樣。
當白崇淵說她會死時,他的心口一窒,覺得很不痛快。明知道那是江湖術士的胡言亂語,大可不予理會,也無須隨之起舞。
但他沒那麼坦率,更沒那麼多勇氣。看著她手腕上的鈴環,他暗地裡氣自己,她是無端端與他的命運相調換的。長年躺臥病楊的人原本該是他,而非白水嫣。
撫上她白皙的面頰,在短短的一瞬間,他忽然想要擁緊她,更想和她說聲對不起,他不該將鈴環贈與她,不然她依舊會足那可愛又外向,成天無憂無慮,高興就笑、難過就哭的白丫頭。
「丫頭,是我多事,不該將自己的命運轉換到你身上的。」
後來,因為江湖有口無心的一句話,裴燁開始尋找這鈴環的歷史,原以為能找到的相關紀錄少得可憐,怎知卻因為擁有它的主子皆命運多舛,反而有段時日聲名大噪。
又因它的做工花樣看似簡單,但接合非常精巧,一旦戴上去,要取下就十分困難,無論怎麼用工具破壞,就是無法損壞它一分一毫。
而鈴環上頭有些微的凹凸磨損,就是歷代主人想要將它脫手搗毀的最佳證據。無奈還是尚未撼動它半分。
倘若真要脫去,也只能等到人土為安之後,墓穴被盜墓賊入侵,然後又輾轉流出墓穴中。
直到它的聲名狼藉,才又消沉一段時日,然後它又會重新等候某個被它吸引的人,將它帶走。
裴燁的父親,就是被挑選中的人,所以裴府後來才家道中落。當時他還小,手腕不至於大到掙脫不了鈴環,所以轉贈給她,也在無意之間把這駭人的詛咒,一併栘轉到白水嫣身上。
儘管都是以訛傳訛,多數事實也無從考究,但是可怕的謠傳太多,並且說得煞有其事,裴燁不願信,卻也堅持不下去。
「是我對不住你。」他將吻留在她的額上,然而這個親吻,驚擾了白水嫣,令她幽幽轉醒。
「燁哥哥,你怎麼不睡?」
「我來看你,今天身體感覺好些沒?」
「嗯,我睡了一個下午,今天睡了好久好久。」前陣子她的病又忽地轉壞,好在有崔發,才不至於讓她病情更危急。
「丫頭,我們現在馬上將鈴環拿下,你把外衫穿一穿,我到門外等你。」
「燁哥哥,好好的,為什麼急著將鈴環取走?」白水嫣有些摸不著頭緒。
「我設計好一款手環要給你,已經請師傅做好了,天底下就只有這麼一隻,我想見你戴上,好嗎?」親親她的面頰,裴燁話說得很自在,沒洩漏出自己的不安。
白水嫣不疑有他,乖巧的頷首,而他就立刻走到外頭去候著她,在她換上衣裳的這段時間,他轉向坊內師傅休息的屋子,把裡頭一位手藝甚好的師傅喚醒,要他至工廠內等候。
隨後,裴燁便回到客房內接出白水嫣,領著她一路蜿蜒走向位處於「瑜珠坊」內最偏僻的一處,無論首飾的製造設計、切割拋磨,都在這裡統一製作,可說是非常有規模。
「這是於師傅,手藝好得不像話,你讓他見見鈴環,他一定會有法子拿下來的。」裴燁決定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姑且一試,定定心神也好。
白水嫣順從的伸出手,只見師傅端詳半天說道:「三當家,這鈴環不好取下,沒咱們想像中容易。」
「於師傅,你就幫幫忙,就算破壞它也無妨。」像這樣的東西,再美麗也不應當留下來。
「好吧!白姑娘,你忍耐些,小的不會傷到你,但你也別胡亂動,多多配合小的,請委屈些。」
「師傅,別那麼客氣。」白水嫣依舊話聲冷淡,但表情已生動許多。
只見於師傅拿起許多白水嫣從沒看過的工具,企圖從外頭損壞鈴環,一陣敲敲打打,既不能傷著她,又要摧毀鈴環,實在是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