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安琪
不知不覺,天也亮了呢!
到達自己所住的第六層,她踩著細跟涼鞋走出電梯。
一出電梯,一道高大的身影,正拿著鑰匙,「啪嚓啪嚓」轉動大門上的鎖。
那是剛成為她的芳鄰三天的姜慎友——也是她父親好友的兒子,是一名心理醫師。
他正專心對付自家的門鎖,並未發現她,於是她笑吟吟地主動開口打招呼。「嗨,你也剛回來呀?」
冉綾認為他是剛到家,因為她無法想像,有人不到清晨六點鐘就起床。
姜慎友轉過頭,有點詫異地看著她。
「我不是剛回來,而是正要出門去慢跑。」他解釋著,一面緩慢打量她臉上的濃妝,以及身上時髦亮眼的名牌服飾,眉頭微微蹙起,神情有點不太贊同。
「現在出門去慢跑?」冉綾睜大圓圓的眼珠,活像聽見他要駕駛航天飛機登陸月球那般驚訝。「現在才剛六點耶!」
難道這位姜醫師失眠不成?
「我固定五點半起床,六點出門慢跑,晚上十點準時上床睡覺。早睡早起,有益身體健康。」語氣裡,有著道德勸說的意味。
「哈、哈,是嗎?」冉綾取出鑰匙開門,笑得萬分勉強。
要她十點睡覺、五點半起床?那不如直接把她扔進地獄裡快一些。
「我就說嘛,每次回來看你家都沒有動靜,我都以為你還沒回來呢,原來你都那麼早睡呀!」她低頭看看腕上的寶格麗表,然後佯裝驚訝地喊道:「天哪,已經六點了,不耽誤你慢跑了,我也得趕快去睡了。晚安——噢不,是早安,再見。」冉綾揮揮小手,快速地閃進自家門內。
道不同不相為謀,還是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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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姜慎友以為,她喜歡夜生活是她的事,只要他不犯她,她也不犯他,兩人就能相安無事,沒想到,麻煩還是上門了。
昨天晚上,從不熬夜的他難得熬夜了,為了趕出那篇——關於新世紀心理黑死病「憂鬱症」的研究論文。
終於交出報告後,這一晚,他準備好好大睡一場,補回失去的睡眠。
然而——
「要不要再喝一杯?喂喂,冉綾,快把我們帶來的酒全拿出來……」
「嘻嘻,你知道嗎……」
「真的假的?哈哈哈……」
狂肆的談笑聲,穿過牆壁,飄進姜慎友漆黑且寧靜的臥房。
他低吟了聲,皺起眉頭,試著忽略那擾人清夢的歌聲,翻過身繼續入睡。
接著——
「你讓我等待,我如此無奈……」
嘹亮的歌聲,隨著伴唱帶的樂聲,像把尖銳的鑿子般,穿透牆壁,直直鑽進他的耳膜裡。
雖然那歌聲還算悅耳,但是在半夜一點鐘唱卡拉OK,任何人聽來都會覺得是噪音。
姜慎友抓起被子蒙住頭,逼迫自己繼續入睡。
我睡著了、我睡著了、我睡著了……他努力催眠自己。
「degieduyigela,有人物的咒語,degieduyigela,東方魔力,degieduyigela,雅戈拉的神秘,degieduyigela……(注一)」
熱鬧滾滾的舞曲傳出,伴隨著熱舞時雜沓的腳步聲,宛如大象過境,狂妄地張揚著他們的年輕與活力。
很好,現在開始群魔亂舞了。
他挫敗地猛力掀開被子,終於放棄欺騙自己已經熟睡,捻亮床頭燈,努力睜開一隻眼皮,瞄向床頭的鬧鐘。
還不到兩點!現在本來應該是他睡得最沉、最熟,好好儲存明日能量的重要時刻,但他卻被隔壁那群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傢伙,硬生生從好夢中吵醒。
他睡眠不足的雙眼瞪著牆壁,心想自己有義務「提醒」親愛的芳鄰,現在是半夜一點多了,請別把整棟樓的人吵醒。
於是他下床套上睡袍——他沒換掉睡衣,因為那正是勸諫最好的佐證,接著便到隔壁按電鈴。
一開始,沒人來應門,他想可能是舞曲的樂聲太大、裡頭的人沒聽見,於是他又按了一次,這回總算有人來應門。
「是誰?」
甜潤潤的嗓音自門內響起,接著大門被開啟。
震耳欲聾的舞曲樂聲隨之竄出,姜慎友立刻蹙眉拍打自己的耳朵,因為耳朵裡像跑進一窩蜜蜂,正嗡嗡作響。
冉綾那張清麗的小臉探出門外,一看見親愛的芳鄰,冉綾立刻露出可愛的招牌笑容。「啊,姜慎友,是你呀?」
今晚她上了精緻的彩妝,增添了幾分艷麗與成熟,但姜慎友覺得還是素著臉的她看來比較舒服。
怎麼說呢?現在的她就像一盤材料新鮮、但是加了太多調味料的菜餚,已經失去原有的味道了。
不知道他來有什麼事?冉綾思忖地看著他。難不成是想加入他們?
可是他的服裝……她為難地看著他身上的直條紋睡衣——他穿成這樣,會被她朋友笑的啦!
「不好意思,冉綾,我知道難得有朋友來找你玩,可能難免興奮了點,但現在是凌晨一點多,整棟樓的人幾乎都睡了,可以請你們稍微把音量降低一點,免得干擾他人睡眠,好嗎?」
「可是現在才一點多耶!」冉綾瞠大了眼,似乎根本沒想到,半夜一點鐘,一般「正常」的人,都已經在睡覺了。
「冉綾,怎麼回事?」阿喬從裡頭跑出來,一手抵在門框上,另一手則橫跨在冉綾肩上,像在宣示所有權。
姜慎友先看著那只礙眼的手,接著才將視線移向阿喬的臉,一看之下,他差點忍不住噴出大笑。
這隻金毛獅王是誰?那頭染成亮眼的金色、而且燙得像蓬鬆獅毛的一頭亂髮,實在很可笑。
再瞧瞧他一臉的環——耳環、鼻環、舌環,他是很遺憾生為人,想早日變成牛或馬嗎?
「阿喬,這是我的鄰居姜慎友。姜慎友,這是阿喬。」冉綾簡單地為他們彼此介紹。
「噢,你就是她的『那個』鄰居啊?」阿喬冷冷笑著,意有所指地斜睨著他,神態十分傲慢囂張。
哼哼!原來他就是那個愛嚼舌根的「抓耙子」,會跑去向冉綾的老頭咬耳朵的傢伙呀?
他不知道那是冉綾胡謅的借口,還很努力擠出兇惡的臉,面目不善地瞪著姜慎友。
「『那個』鄰居?」姜慎友疑惑地挑眉看著他。鄰居就鄰居,還有「這個」或是「那個」的分別嗎?
一旁的冉綾一臉陪笑,而姜慎友則是一臉莫名其妙。
他哪裡惹到這個人了?
「你的鄰居來幹什麼?」阿喬撇頭問冉綾。
冉綾嘟著嘴,有點小委屈地說:「姜慎友說我們聲音太大了,希望我們小聲一點啦!」
平常她去夜店跳舞,或是去唱歌,甚至在朋友的別墅玩,也差不多都是這音量啊,從來沒人說過他們吵,但是剛搬來這裡就被要求小聲點,她覺得好掃興喔!
「大聲?哈哈,放曲子跳幾支舞就叫聲音太大喔?老兄,難道你們都沒有休閒活動的,每天像殭屍一樣躺在家裡嗎?」
阿喬譏諷的語氣,讓姜慎友微微皺起了眉頭。
「阿喬!」冉綾擰起秀眉扯扯他的袖子,暗示他說話客氣點。
但阿喬的回應是從鼻孔裡噴氣。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修養不錯的姜慎友並沒有動怒,他只客氣地說:「只是因為這棟樓的住戶們,大家白天都有要緊的工作,因此晚上的睡眠很重要,如果打擾到大家的睡眠,可能會引來眾怒……」
「引來眾怒?也沒其它人來抗議啊,我看不高興的只有你一個吧?」阿喬又跟他槓上了。
「阿喬,好了啦!」冉綾糗斃了,真不知道他是怎麼了,為何像看到紅布的鬥牛似的,說話這麼沖呢?
「本來就是嘛!什麼叫做大家白天都有要緊的工作?這不是在暗示我們全是沒工作的廢物,比不上他們尊貴優秀?」
反正阿喬就是討厭他,除了他「愛打小報告」外,還有一股說不出的威脅感,讓他產生敵意。
「人家哪是這個意思啊?」他囂張惡劣的態度,讓冉綾真想從他的腦袋上敲下去。
她尷尬得要死,趕緊朝面色漸漸緊繃的姜慎友哈腰道歉。「真對不起啦,姜慎友。阿喬這傢伙不知怎麼回事,居然這樣胡言亂語,大概是酒喝多了,哈哈,我先帶他進去好了,我們會把音量降低的,對不起喔!」
冉綾一面窘迫陪笑,一面推著還想爭辯的阿喬,硬將他推進門內。「不好意思噢,你早點回去睡吧,晚——阿喬,把你的臭頭縮回去啦!晚安,姜慎友。」
冉綾走進門內,順道把鑽出頭還想挑釁的腦袋瓜用力壓回去,佯裝沒事地擠出燦爛的笑容,向姜慎友道晚安,然後連忙拉上門,阻擋阿喬再次說出失禮的話。
望著那扇緊閉的大門,姜慎友突然有點明白,為何冉伯父會為他的女兒感到頭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