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夙雲
挾帶著龐然的氣勢,藍展曜越往前走一步,柳義坤就不由自主地往後退,直到逼到欄杆前,再也無路可退為止。
「藍總裁……」
他皮笑肉不笑地拿出一本帳務資料。「關於這裡頭的內容,你有沒有什麼要說?」
柳義坤立刻臉色大變。
「我已經查清楚了,你掏空公司資產好幾億,又和李曼妲聯合股東想要撤換我這位新上任的總裁,是不是?」
瞬間風雲變色,沉重的陰霾籠罩在他們之間。
「虧你還替我父親賣命了二十年,結果竟然淪落為李曼妲那班人馬的走狗?」藍展曜冷笑。「我父親人才剛走,你就想把藍家連根拔起,你叫我父親情何以堪?」
「不!我……」柳義坤悔恨不已。「聽我說……我是不得已的,都怪我投資失利,導致負債纍纍,李曼妲脅迫我,我為了自己,也為了女兒的將來,所以不得不聽從她的計劃,我的良心真的被狗給吃了,原諒我,展曜!」
當藍展曜聽見柳義坤喊著自己的名字時,他在那一瞬間原諒了柳叔的錯。
柳叔是他最親密的長輩啊!
想起他從小到大得不到父愛,只有柳叔疼他、關心他、愛他,這樣長達好多年有如叔侄般的濃厚情感,的確可以抵過柳義坤一時的迷失犯錯。
他咬牙切齒地握緊拳頭,最殘忍的背叛莫過於親人的背叛,李曼妲真的做到了!
可是,如果她以為這樣就能擊垮他,那她實在錯得離譜!
他抿著薄唇,沉聲問道:「柳叔,你知道是誰出賣你嗎?」
「我不知道。」柳義坤深覺罪孽深重,已經無法面對藍展曜,哪還顧得及是誰出賣他。
「李曼妲的兒子。」
「什麼?」柳義坤無法置信。
「李曼妲在跟我父親之前,有一個私生子,大我兩歲,也就是李齊揚,他跟我沒有任何血緣,可是卻站在我這邊,他痛恨李曼妲視錢如命的為人,由此可知,李曼妲有多悲哀了。」藍展曜忽然動手撕毀手上的資料。「柳叔,知錯能改,我們重新開始吧!」
柳義坤覺得好慚愧,熱淚盈眶。「展曜,謝謝你的寬宏大量。」
「千萬別這麼說,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柳叔,對嗎?」
柳義坤慚愧極了。「不!展曜,我錯得離譜,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
「沒關係的,錯誤已經造成,我們想辦法彌補便是。」他轉過身子,掏出手機想交代幕僚後續的事項。
「對不起……再多的道歉也無法彌補我曾經犯的錯……」
柳義坤好羞愧,羞愧到無法自已,沉重的打擊讓他精神恍惚,他的雙腿無力,搖搖晃晃地想往前跨,一不留神,卻往後傾倒,整個人摔下陽台,不禁發出慘叫聲。
藍展曜連忙回頭,撲上前去想拉住他,卻晚了一步。
「啊……」駭人的叫聲,最後在落地的碰撞聲中歇止。
藍展曜眼睜睜看著柳義坤從頂樓落到地面上,頓時慘死。
柳義坤死了!
他滿腦子空白,遲遲無法從現實裡回神。
第一次,藍展曜覺得自己的雙手沾滿血腥。他縱使不是直接殺人,也是間接的劊子手!
驟然狂瀉而下的雨點,冰冷地落在柳義坤的屍體上。
安全人員緊急處理善後並報了警,警察來了。藍展曜接受了員警的詢問,確認柳義坤是意外身亡後,員警又問道:「死者有親人嗎?」
「只有一個女兒,在澳洲唸書。」
「那他在台灣沒有其他親人嗎?」員警對於柳義坤的後事有些傷腦筋。
柳義坤在台灣沒有任何親人,這麼多年來柳義坤待他如同自己的兒子,想到這裡,藍展曜緩緩地開口:「他是我的員工,也是我們家的好友,由我來負責他的後事,我會通知他的女兒。」
「好的,那就麻煩你了。」員警馬上點頭記錄。
沒多久,葬儀社的車子來了,將柳義坤的遺體載回殯儀館,準備辦理後事。
「藍先生。」葬儀社人員將柳義坤遺留的物件交給他。「這是他身上的皮夾。」
藍展曜接過來打開一看,皮夾裡除了證件、現金,還有一張照片。
照片裡是一個充滿朝氣、神采奕奕的美貌年輕女孩。
那是柳義坤的女兒柳馨夢。
他沮喪地把照片放進胸口的口袋裡。
一直以來,他知道柳義坤有一個心肝寶貝,這世界上他最愛的女人,就是這個唯一的女兒。
如今,柳義坤死了,柳馨夢成為孤女,他內心自責無比。
是他害他們父女天人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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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雪梨。
柳馨夢淚眼汪汪地抬起頭。眼前三人自稱是藍眾企業的幕僚,奉藍展曜總裁的命令,特地千里迢迢來告訴她一個不幸的消息,不用電話,而是親自造訪,這樣的「慎重」讓她十分不安。
西裝筆挺的幕僚們面帶同情,冷靜又簡潔地對她說出一個宛如世界末日的訊息。
爸爸死了?
馨夢如遭雷殛,全身的力量剎那間流失殆盡,腦海一片空白,完全呆住了。
不可能、不可能,前一天還跟爸爸視訊聯絡,爸爸說愛她,他們還聊了好一會兒……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她不斷重複這句話。
「柳小姐,昨天正午柳經理從公司大樓的頂樓意外摔下來……很遺憾,這是千真萬確的。」其中一個幕僚不禁心軟,同情地再度說了一次。
她恍然回神,下一秒,眼淚立刻不住地往下流。
「藍總裁請你回台灣辦理喪事,當然,所有喪禮費用,藍總裁會負責到底。你不用擔心。」
馨夢已經聽不進其他的話,她收拾了簡單的行李,馬上和這些人回台灣。在飛機上,馨夢的淚水從未停止過,她的眼睛哭得有如小白兔一樣紅腫。
風塵僕僕地越過大半個地球,她一抵達國門,竟然看到藍展曜親自前來接機。
對藍展曜這個人,馨夢其實並不陌生。
從小,她就常常跟著爸爸出入藍家大門,那時候老董事長的兒子展曜大約十來歲,爸爸因為沒有兒子,把他視如己出,爸爸常帶著念幼稚園的她去買玩具,買完女孩子的洋娃娃之後,總不忘又帶她去買男孩子玩的槍、機器人等玩具,說是要拿去給藍展曜。
爸爸常常跟她提起:藍家的大公子有多優秀、多聰明……幾乎把藍展曜形容成是住在城堡裡,統治一個王國的王子。
「藍展曜」這三個字,幾乎是她童年時期最常聽到的字眼,直到她念國中之後,媽媽因病去世,爸爸事業忙碌無法照顧她,只好把她送到國外的寄宿學校,藍展曜的名字才逐漸從她生命中遠離。
一出關,一群身穿黑色西裝,看起來像企業精英的男人都聚集在出口,不知道為何,她一眼就認出了藍展曜。
他身形英挺,在人群中鶴立雞群,散發著尊貴的氣勢。
同行的幕僚人員將她帶到藍總裁面前。
她心情複雜地迎上他的視線。
她知道自己的樣子一定糟透了!不僅是因為那凌亂的頭髮,經過十三個小時的長途飛行,她食不下嚥,幾乎滴水未進,眼淚像下大雨般掉個不停,未曾合眼休息,狼狽至極。
藍展曜變了,算算他的年紀,應該也有二十九歲了。
他完全不如她想像中那般充滿銅臭味,企業家不應該像他這般英俊帥氣,他有著濃密的頭髮,粗獷的外表和勁強修長的體魄,他的眼眸炯然發光,深深地吸引她,他的眼睛一定有魔法,讓女人甘願為他俯首稱臣。
「藍先生?」
「柳小姐……」他點了一下頭,沙啞道。
她點頭,他主動向她伸出手,待她略微遲疑地將柔細的手伸向前,他馬上握在掌心並帶著她走出機場,坐上車。「先上車再說吧。」
這台豪華的加長型轎車後座有獨立的空間,他們的談話,坐在前座的司機和保鑣都聽不到。
藍展曜坐在她的對面。天色已經暗了,在高速公路的路燈照耀下,她那憂傷的容顏深深吸引了他。
她的黑眸哀痛莫名,臉頰因激動過度而脹紅,潔白的玉齒焦慮地咬著飽滿的下唇,但就算她此刻像落難公主,依然有著令人無法忽視的迷人。
藍展曜心想剛剛稱呼她柳小姐有些冷漠,畢竟從小到大柳叔對他百般疼愛,於是改口喊道:「馨夢,你一定很傷心,我很遺憾發生這樣的事……」他的聲音很生疏,明顯和她保持距離。「只是事實已經發生,請你節哀順變。」
馨夢聽著,心底又是一陣難過,眼淚跟著又掉下來。
「別難過了……」他的表情有點僵硬。「柳叔就像是我的叔叔,甚至可以說是我真正的父親。如今他走了,我會幫他照顧你,不會棄你於不顧的。」
也許是他的話有穩定的效果,或者是已到達台灣,她累了,有如倦鳥歸巢,她不自覺地閉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