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貓朵
她鎖住的眉頭略舒緩,密密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可依舊沒醒來。
這麼累?毅翔盯著她的睡容,唇畔勾起一道弧線。
然後,他再喊她:「薇如?」
她身子動了一下,本來放鬆的雙手突然緊緊環在胸前。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她雙手抱著一個手提紙袋。可她……還是沒醒。
笑著搖搖頭,他放棄喊醒她。他把裝有攝影比賽資料的紙袋挾在腋下後,先拿出鑰匙開了門,然後攔腰抱起她,走進屋裡。
他用身體碰了下牆上的電燈開關,室內隨即亮起柔和的橙黃色。
他抱著薇如,走到客廳那三入座的獨立筒布沙發,輕輕將她放在沙發上。接著,他走到她的腳邊,彎下身,為她脫去鞋子。
然後,他走到她身側,伸手取走她緊抱著的手提紙袋時,一個抬眸,就見薇如睜著眼,迷濛地看著他。
「吵醒你了?」他帶著笑。
「我睡著了?」薇如坐起身,孩子氣地伸手揉揉眼、拍拍臉。
「是啊,我一回來就看見你睡在我家大門外,喊了好幾次,喊不醒。你睡得真沉!」他把手中的手提紙袋,還有攝影比賽資料袋,放在一旁的玻璃桌上。
「我在等你啊,也不知道怎麼會等到睡著。」她又揉揉眼,「你忙到現在才下班嗎?」
毅翔望著她還帶些睏意的傻氣小瞼,心跳有些失序。「不,我去找阿宏,聊了一會兒,剛從他那裡回來。」
原來,她沒晚歸。
原來,她在等他……
「你找我,有事?」他在沙發的另一頭坐了下來。
「嗯?」薇如把散在頰邊的髮絲塞到耳後,「啊!有有有,在剛剛你拿走的那個手提紙袋裡。」她迅速從沙發上站起,在一旁玻璃桌上的手提紙袋中,拿出一盒大又方的紙餐盒。「你吃過晚飯了嗎?」她捧著餐盒,坐回沙發。
「嗯,和阿宏一起吃的。」
「吃過了啊……」薇如微揚唇角,看看掛在牆上的時鐘。「也對啦,這個時間早該吃飽的。」
她雖然帶笑,但臉上那淡到幾乎看不見的失落,沒逃過毅翔的雙眼。
他伸手接過那個餐盒,對她溫文一笑,「我晚餐是吃了,不過消夜還沒。」
咦?他有吃消夜的習慣?印象中是沒有的。所以……
她瞭然於心,把免洗筷子遞給他。「你記不記得我跟你提過我一位學長?」
「廣告研習社認識的那位,現在和你同公司,我說得沒錯吧?」接過筷子,他很給面子的先扒了一大口白米飯。
「對對對,你好厲害喔!」薇如像是中了樂透般興奮。
「呵,怎麼了?」
不是我厲害,是因為那是你說過的話,只要是你對我說過的話,我都……
「子曜學長知道我機車壞了,所以送我回來,我們還去吃了一頓飯。」她向他說明今晚的行蹤,像個乖巧的小學生,只差沒補上一句「報告老師」。
「嗯。」毅翔慢條斯理地吃著飯。
「他帶我去一家植物染的花園餐廳喔,這飯就是從那裡帶回來的。我覺得很好吃,所以帶一份回來給你。你覺得呢?」她像是個做了一件善事,等著大人摸摸頭稱許幾句的孩子。
「好吃啊,很有特色。」
「真的嗎?那下次我們一起去,聽子曜學長說,那家餐廳白天有植物染色教學,我好想去見識一下。」她的眼睛閃著晶亮。
「好呀,我沒聽過什麼植物染色,聽你這樣一說,倒也想去看看。」他像她的萬應公,有求必應。
「還可以看夜景耶,聽說很漂亮,可惜今天下雨,我只看到霧茫茫一片。下次我們一定要等好天氣時再去。」
「好,等好天氣。」他對她笑笑,帶著寵溺。而他的笑容讓她有一會兒的恍神。
憑心而論,毅翔並不是帥翻天、隨隨便便走在路上都會有人特別去注意他的那種長相,可是他那雙眼睛,卻有股攝人心的魅力,就像……就像鷹的眼睛。
不笑時,眸底有著王者般的霸氣和自信:帶著笑意時,瞳仁會漾著熾熱的光芒和……柔情……
「怎麼,我臉上有東西?」她直往他臉上瞧,他以為他臉上沾了什麼。「是飯粒嗎?」
「呃……沒有。」薇如雙頰迅速染上一片紅潮,她站起身,為自己的尷尬找尋解救方法。「我……我去幫你倒杯水。」然後,她直奔他的廚房。
當了近兩年的鄰居,關於他家,她熟悉得像是自己的家。
取了一個乾淨的透明玻璃杯,發現上頭有著上次清洗過後,殘留的水漬幹掉所留下的淡淡霧白色滴狀痕跡,
她把杯子拿到洗碗槽,擠了一些些洗碗精,將之重洗一次。
毅翔有一點點龜毛,喝水時喜歡用很乾淨、很乾淨的透明玻璃杯。他說那樣看起來,水的好喝程度會加分。
擦乾玻璃杯,注入八分滿的白開水。
她走回客廳時,毅翔已經把那個餐盒裡的食物,很給她面子地全部解決了。他坐在沙發上,手中拿著一份資料閱讀著。
「你在看什麼?」把玻璃杯遞給他,然後坐在他身側。
「攝影比賽的簡章,阿宏拿給我的。」他注意著簡章上的報名截止日期。
「你要參加?」她不意外,因為她知道他愛攝影。
「嗯,這兩天把手中的案子完成以後,我會向公司請假,打算來個環島之旅,走到哪就拍到哪,然後再從其中挑出作品送去參賽。」
「環島?那應該要花上好幾天。」
「我想也是,所以才要等工作完成後才出發。」還有二十天截止,他絕對來得及。
他把簡章放回紙袋,起身走進書房,將之收進書桌抽屜。
薇如跟在他身後,也進了他的書房。
他的書房裡有兩部電腦,一部是桌上型,一部是筆記型,兩部都擺在書桌上。他的書架上有好多書,都是電腦相關書籍居多。
一個很典型工科出身的男人的書房,與她的完全不相同。
「你打算自己開車環島嗎?」她瀏覽著書架上那一本本書的書名。
「我想搭火車,比較舒服。」
「也是,自己開車一定比較辛苦,坐火車還能在車上休息。」說到車,她這才想起。「咦?忘了問你,我的機車是你牽回來的?」
「嗯。」把資料收妥後,他往書房門口方向走去。
「你怎麼知道是哪家機車行?」她跟在他身後。
「喔,我並不知道,是剛好路過那家機車行,發現你的機車停在店門外。」他說得雲淡風清。
「很麻煩吧?」她輕移小腳,依舊跟著他的大腳。
很久很久以前,她就發現走在他身後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有一種……安定人心的感覺。
「嗯?」他不明所以,轉過身子。
「我是說……你幫我把機車牽回來,一定很麻煩吧?」大腳停下,她只好把眼神往上調。
他盯凝著她許久、許久,而後才慢吞吞地開口:「不麻煩。」
麻煩的,怕是自己那顆心吧,他就快要管不住了。
「那……謝謝你。」微偏螓首,視線沒離開他的臉,很想說些什麼,但話一到了嘴邊,卻又往回吞。
他還是靜睇著她,維持著一樣的眼神。
「時間好像不早了,我就不打擾你,晚安。」頷頷首,一個跨步,她打算越過他。
毅翔早一步阻止,他擋在她身前。「薇如,我們之間毋需如此客套……這話,我記得我對你說過。」
揚睫,她睜著圓圓的眼凝望他。「我也記得你對我說過。那時你還說,既然是鄰居,就要互相照應。」
她沒忘記每當他對她這麼說的時候,她總會沒來由地一陣落寞。
「對,我們……」他遲疑幾秒,「是鄰居,所以對我毋需客套。」
她眨眨眼,認真地看他,然後垂首,輕聲說道:「好,我知道了。晚安!」
鄰居、鄰居、鄰居,他們是鄰居,這她早就知道了。但為什麼每當他提醒時,她的胸口會悶悶的?她澄澈的心湖頓時好像被潑了色彩——鬱鬱的藍。
她定到玄關,伸手轉動門把,狀似要離開,卻又突然停下所有的動作。在她身後的毅翔見她如此,也收回正要把門關上的手。
「毅翔?」她背對他。
「嗯?」
「子曜學長對我很好,以前就是如此了。」
「嗯。」
「晚上……晚上吃飯的時候,子曜學長說……說……」她欲言又止。
「嗯?」
「他說他想和我交往,不過我還沒答應他。你說……我該答應嗎?」轉過身子,她正視他,鼓起勇氣說完。
他愣了一會兒,眼神悄然避開她的,落在門外的某一點。
良久之後,他忽然朝她露齒一笑,「感情的事還是要自己決定,我……我沒那個權利為你做主。」
「所以……如果我答應他,你也不反對?」心湖……更藍了。
「嗯。」
「好,那我知道了。晚安!」既是如此,就如他所願吧!
「晚安。」
一個轉身,她向外走,走進於曜的感情世界;一個轉身,他向內走,依舊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