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席絹
「可不可以不要啊!」哀號。她很無能耶,拜託!
「不可以。」花吉蒔搖頭。
「為什麼是我?」她乾脆改名叫冤大頭好了。
花吉蒔堅定而帶著些苦澀地道:
「因為妳是正統,妳有妳必須做的事。妳必須改變花家的命運,這是……誰也不能取代的。」
尤其不是她這個偏房子孫所能取代的——即使她希望自己可以。
在花靈忿忿咆哮著為什麼是她的同時,花吉蒔的心底何嘗不是在問著——
為什麼不是她?
第七章我是誰?
「王君,請用。」青華小心地捧著剛熬好的補品。別看只是小小的一盅,裡頭可是使用了各種千金萬貴的珍稀藥材不分日夜地以文火熬煮,才煮成這樣小小一盅菁華呢!
「謝謝,辛苦你了。」周夜蕭道過謝,優雅地接過。
「不、不會。請不要這樣說……」青華不小心又被王君的風采給迷了過去,整張臉控制不住地紅了起來。
「怎麼臉紅了呢?」周夜蕭輕笑地問。
「啊……又紅了嗎?」青華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發燙的臉。「沒辦法,自從王君回府……不是,是病好了之後,整個人都變了呢。」王君被擄走的事不能說!趕快改口。
「是這樣嗎?以前的我是怎麼樣的呢?」周夜蕭有絲好奇地問。
「以前的王君是不愛笑的,也……不太理人呢。」
「不理人?啊,那真是很不好。對不起,我想不起來以前的事,所以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那麼傲慢。」周夜蕭誠摯地說著。即使青華只是個下人,但溫文善良的周子熙待人向來一視同仁,不會因為對方是販夫走卒或高官巨賈而有差別待遇,所以才能這般隨意自然地對青華道歉。
然而這道歉,卻把青華嚇得半死。就見他趕忙退開,惶恐地屈低著身:
「請王君千萬別這樣說。您這樣,屬下承受不起啊。而且、而且王君以前雖然少言少笑的,但從來也不會苛待下屬,對別人從來沒有一句重話,更別說是實際上的懲罰了,您本來就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主子,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都好得不得了!能服侍您是屬下們的榮幸,哪來的對不起之說呢?請您別再說這樣的話了!」
「青華,你別緊張,也別這樣害怕。」周夜蕭輕輕將他拉過來:「你還在長身子,別老躬著,這樣對骨頭不好。」
「王君……」嗚……好感動!王君好好喔!青華感動得忍不住淚盈滿眶。
周夜蕭一邊輕拍青華的手,一邊道:
「以前我生病了,可能做了許多不好的事,雖然現在什麼也想不起來,但是錯做了事就要道歉彌補,所以你就坦然接受我的道歉,不要害怕。」接著又安撫著:「現在我病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以前的種種,就讓我們一起遺忘掉吧。好嗎?」
「遺忘?」青華下解:「可,王君,以前的您也沒有什麼不好啊。」
「沒有嗎?」周夜蕭微微鎖著眉頭。「可……我怎麼老覺得以前生病的我很不好,不好到連我自己都討厭呢?」
「啊?」對於這一點,青華可沒辦法回答主子。「怎麼會?王君您不是什麼都記不起來了嗎?」
「是啊,都記不起來了。」
周夜蕭歎了口氣,默默地低頭喝補湯。這是一種無法解釋的感覺,反正他就是不希望別人再提起以前他的種種。
那時他生病了,病得好重,整個性格丕變,一定是很討人厭、很任性、很會惹禍,給眾人添了無盡的麻煩吧?!
好丟臉!他一點也不願意想起,更不希望別人再提起!
青華見主子似乎有點累了,接過主子喝完的湯盅後,說道:
「王君,您稍歇會兒吧。若沒其他吩咐的話,屬下這就先去見大總管做工作匯報,先退下了。如果您臨時有什麼需要的話,就拉拉窗邊的鈴鐺,在小門那邊有兩名男侍與女僕隨時等候您的差遣。」
「嗯,你辛苦了,去忙吧。」周夜蕭點點頭。
「不會不會!請別這麼說。屬下退下了……」突然想起來:「喔,對了,啟稟王君,您昨日吩咐屬下取來的樂器,都已經擺在南屋了。除了您指定的六絲琴、箏、箜篌外,還有其他敲擊類的樂器……對了,雖然您沒有提起,但屬下也放了幾管不同材質的蕭,有金屬的、竹製木製的等等,也許您會想試試,所以一同讓人取過來了。」
「蕭嗎?」周夜蕭想也沒想,便搖搖頭;「不,我不吹蕭。那太……」
「太?」什麼?
太什麼呢?周夜蕭努力想著自己拒絕這項樂器的理由,好一會才道:
「應該是……太淒涼了,我不喜歡。」笑了笑:「還是撥彈一些絲琴類就好,蕭就不用了,反正我現在也沒什麼力氣吹奏那樣費力的樂器。雖然用不著,但還是謝謝你為我想得如此周到。」
青華忙道:「那是應該的。啊,那屬下退下了。」
不敢再看那張溫柔似水的臉,不知是承受不住那樣的美麗,還是接受不了截然不同的性情——聽說王君不知道被下了什麼邪術,居然忘了自己是周夜蕭,而滿心以為自己是死去的兄長周子熙,怎麼會這樣呢?雖然這樣的主子更加可親迷人……但為什麼他心底卻有一種好難過的感覺?
具體的情緒他沒辦法說清,反正就是,不敢再看下去了。這樣的主子,很美,但……很可憐。加上又聽到這一句「太淒涼」,讓青華鼻子忽然好酸,只能趕緊走開。所有種種都不敢細想。
目送青華走後,周夜蕭覺得心口沉沉的,像有什麼令他不愉快的記憶就要破閘而出似的……
不!不要!所有不愉快的事,他全都不要想起來!
快找點別的事做吧!讓自己忙,就可以什麼都不要想了。
對,找點快樂的事來做,比如彈樂曲、比如吟唱每一首蘊含著快樂的歌!隨想即行,周夜蕭快步往南屋走去。
每一首關於快樂的曲調,他都能倒背如流。因為他是周子熙啊!是個天生的音樂家,是個期許自己能夠在歌聲裡寄托祝福,讓每一個聽到他歌聲的人都能感受到快樂的周子熙啊!
對,他要唱歌,他要奏樂,今天是他最喜歡的大晴天,惱人的雨季已經過去了,天地間乾爽舒適,空氣裡再沒有一丁點黏膩潮濕。這是他最愛的時節,只要天氣好,他都會開懷唱歌,把自己的歌聲融入陽光裡。
他病得太久了,恐怕是好些年沒唱歌奏樂了吧?
不知道有無生疏了?他還唱得出悅耳的歌聲嗎?
啊,想到這裡就不免想到前兩天他還大言不慚地說要唱歌給王聽呢!都忘了自己疏曠太久沒開嗓,要是那時真的開口唱出來了,聲音怕是比整日在河裡呱呱吵叫的鴨子還難聽吧?
噢,好丟臉!每每想起都不自在得手足無措,好想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別想了!快練歌去吧!
所有事都別想了!
☆☆☆☆☆☆☆☆☆☆☆☆☆☆☆☆☆☆☆☆☆☆
清亮悅耳的歌聲伴著絲琴聲錚錚,悠悠然地從南屋往外傳送而去。不只讓候在遠處小門外的四名傭僕在詫異半晌之後,不由自主地隨即沉醉在這仙樂妙音的天籟裡,更是吸引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來客,比如說——
「嗨,唱歌啊?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我最會唱歌了,我們兩個人就一同來個美聲大合唱吧!」花靈覺得好幸運,第一次成功地溜出傭人房探險,雖然沒有如願地找到大門逃出府,但能一路迷路到周夜蕭這裡,見到這個熟人,而非迷路到王府的地牢去,實在是太幸運了!
兩個人自從獲救後至今已半個月,花靈一邊養傷的同時,也不免掛念著不知道被花家長老施了什麼怪咒術的周夜蕭。雖然對於周夜蕭情況的好或壞,她都無能為力,只能在心底默默祝福他平安,可這心情到底也是出自真心誠意啊,這對她而言有多麼不容易啊,所謂的以德抱怨,不過如此了。
因為子熙的遭遇與後來的亡故,花靈對周夜蕭是有許多怨恨不諒解沒錯,但周夜蕭畢竟是子熙最疼愛的雙生弟弟,是子熙在呼出生命中最後一口氣息時,仍然心心唸唸的人。
夜蕭……要幸福哦……
子熙希望周夜蕭幸福,那麼不管花靈心中有多恨、多想為子熙討回公道,也不能真正去對周夜蕭做些什麼。
正如當初李格非所說的,他與她都不能對周夜蕭做什麼,就算氣得內傷吐血,也只能去捶胸撞牆洩憤。因為他們雖是子熙的好友,但並不表示他們就可以以報仇為名,去傷害周夜蕭,去傷害這個與子熙長得一模一樣,而且為子熙所愛著的弟弟。
在這對兄弟之間,他們只是外人。
她是子熙的朋友沒錯,但這對雙生兄弟間的愛恨情仇,不是她這個外人能夠置喙的。花靈不得不承認,不管她有多生氣、多想替子熙報仇,她都不能動周夜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