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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文 / 席絹

    然而,除此之外,他們各過各的,沒聽王君抱怨深閨寂寞,也沒見王出門尋歡作樂。

    詭異,是大家肚子裡一致的嘀咕,但沒有人敢對這件事嚼舌根,頌蓮王平時對下人雖少有管束,但倘若犯了她的忌諱,下場就是馬上流放「殘蓮島」,在那個不見天日的可怕的地方終老,永無翻身之日。

    有些資深的老家奴自是知道個中原委,對十幾年前那段頌蓮王與周家雙生兄弟間發生的事,可是記憶深刻,但可沒人敢說出半句。王府的家規可不是擺著好看的,大家都親眼看到過有幾個人只是談論了幾句關於王君的兄長淪落風塵的閒話,就被王怒不可遏地差點一刀砍了。

    後來雖然沒把人殺了,但全家流放去殘蓮島當罪奴,那種活罪,也沒比死了好過多少。人老成精,在王府待了一輩子,對種種禁忌可乖覺得很。

    尤其在有過幾起這樣的事件後,更是沒人敢多舌的談論主子的種種隱私。人人知道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好了,多餘的話一個字也不要說。尤其在頌蓮王面前,能有多小心就多小心,最好把呼吸這種事都做到像死去一樣的無聲無息。

    頌蓮王這個人看似隨意,對事也不挑剔,不算難服侍,對下人的要求並不高,但千萬、千萬不要提到與周家有關的種種,不能提起周子熙的名字,最好也不要沒事提起王君周夜蕭,除非是為了傳達王君的話。

    可若說頌蓮王對王君淡冷嘛,又不太像,因為整個王府的財務都交在王君手上;而王君所有的吃穿用度規格一律比照頌蓮王,並沒有任何短少。有時從蓮帝那兒得了什麼寶貝賞賜,王也全往王君這裡送,自己通常一件不留。

    青華是周夜蕭的貼身男僕,此刻他正忙著指揮下人整理皇宮新賜來的珍寶,還一邊盯著另一群人整理王君的春衣,十幾個男侍女僕在西居裡來來去去,動作迅速而精準,有條不紊,不見絲毫混亂。這麼多人在屋子裡走動,也沒發出任何吵人的聲響,整個宅子裡唯一聽到的是外頭浙瀝瀝的輕小雨聲。

    青華是個家生子兒,因為從小就聰明伶俐,所以被老王君送去專門訓練皇室總管的「高侍學院」讀書,以做為未來王府內總管的儲備人才。

    那可是每個奴籍身份的人都渴望能進去就讀的學校呢!

    這間學院是奴籍唯一可以飛黃騰達的管道,如非最出色的人才,是不可能進得去的。而他輕易地考進去了,還在兩年前以優異的成績學成回王府,被派到王君身邊服侍。

    他一回來就是二級品侍,地位只比大總管、內總管小一級,算是非常少年得志了。如果日後表現得好的話,被王君賜姓脫去奴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惜現任的王爺不好男色,不然以青華唇紅齒白的出色模樣,一舉飛上枝頭當起小夫君多好哇,雖然沒有名分,但榮華富貴可少不了!咱青華可是個尊貴的銀蓮呢——青華的父母不只一次偷偷這樣感歎。青華每每聽了都會暗自翻白眼,只能不斷地告誡父母千萬不可以出去亂說。幸好他的父母算是老實本分的,也知道這種話說出去的後果,絕口不與別人談起這樣的話題——雖然夫妻倆私下沒少歎氣過。

    對,他是長得挺不錯的,他自己也不客氣地這樣認為。以前在學院時,他可是接到不少追求信呢,還有一些孟浪的女人還守在他上學的路口唱情歌示愛。因為他是銀蓮,因為他長得好看,所以在這個女權為上的國家裡,他這個男性是被特殊優待的。

    身為一個奴籍,長得好看已是不容易,更別說身上還長著銀蓮了!當初就是因為他出生時身上帶著銀蓮,震驚了王府上下,讓老蓮王與老王君都特地召見他,連帶的讓他父母大出風頭、雞犬升天。品級從八品粗工雜役提升為五品的小管事,手下配四個粗役,管著一處偏院的清掃工作。

    青華是個二十歲的少年,才剛成年,雖然有出色的學業成績,做事也極有效率,不過在思想心性上,仍然帶著點孩子的天真好奇。在工作之外,偶爾會有點失於謹慎的舉止。那是因為他自小離家,從沒機會見識過頌蓮王恐怖的手段,回來後也沒人跟他說起王與周家兄弟這個禁忌話題是怎麼一回事。所以他雖然知道有些話題不能說、不能問,但總是忍不住好奇著王爺這對夫妻是怎麼一回事呢?

    所以每當有閒暇時,他都在偷偷觀察王君周夜蕭。當然,也常常看王君看到失神。沒辦法,他實在太美麗了!美到讓人連嫉妒的心都揚不起來;美到讓任何一個曾經自以為是美人的男人都認清自己其實很平凡的殘酷事實。

    他發現平日沉靜少動的王君會在下雨天走出屋子,不是靜靜地站在廊沿邊看飄雨,不理會雨絲灑了他一身,再不就是拿幾個茶杯直接走進雨中盛接雨水。待天晴後,走到無人的地方,將茶杯擺成一列,以長長的玉簪輕輕敲擊,發出美妙的音色,串成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然而這樣的風雅,卻是不給人見的,要不是他對王君太過好奇又觀察入微,也不會發現王君有這樣不為人知的舉止。那模樣好美,美得難以形容。

    而現在,所有奴僕都忙得團團轉時,青華好不容易偷了個閒,目光開始往走廊處搜尋王君的所在,沒發現人,卻見一抹珍珠灰的衣袂正從西側的轉角處消失。那是他的主子,永遠穿著一身似灰似白的寬袍。

    身為正君,本該穿著尊貴的正白色,但除了必須出席宴會才肯服白外,王君平日裡總是堅持著這樣的色調,雖然也美麗非常,但卻非正色!畢竟珍珠灰帶著點暗淡,怎麼比得上正白的明皙高貴?

    周夜蕭是個怪主子,常常靜靜地仿若不存在,也不理會僕人在做什麼,只要別妨礙到他就好了。他活在自己的世界,被成山成海的錦衣玉食圍繞,卻像是置身事外。尤其在半年前,他那個傳奇一般的雙生兄長死訊傳來後,他變得更加沉默了。讓青華下意識地感到提心吊膽,雖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但他就是覺得主子不像是活著,也忘了自己是活著的,死氣沉沉。

    他服侍主子起居,常常心驚地發現每天清晨主子張開眼時,眼中總是帶著說不出的失望。

    是的,是失望沒錯!他沒有看錯!但,失望什麼呢?失望於醒過來嗎?

    這個念頭跳入青華心中時,把他自己給嚇得打了好幾個冷顫,忍不住想呼自己巴掌,大罵自己胡思亂想,莫名其妙!

    唉!怎麼還在這裡亂想?這雨一時間不會停,得給主子送把傘過去!可別讓主子著涼了。

    隨手抓了把傘,正欲追過去,幸好及時想到,轉頭問身邊的小男侍:

    「王君的養生茶熬好了沒?」

    「剛好,在這裡呢,小總管,還有你吩咐的小點心也剛出籠呢。」小男侍已經端在手上了,臉上帶著點得意。

    「很好。你留下來盯著看,別讓他們粗手粗腳地碰壞了傢俱。等他們走後,記得再叫人把屋子清掃一遍。」交代完,接過托盤,很快撐傘走入雨中,追著主子的腳步而去。

    「是的,小總管。」小男侍只能高聲應著,因為不過眨眼間,小總管已經跑得好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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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雨纏綿如絲,將天地籠罩。六個盛了雨水的白瓷茶杯在石桌上排成一列,周夜蕭坐在石椅上,似喃似詠的聲音傳出:

    「花謝了,春還在;人殞了,夢還在……」伴著叮叮咚咚的輕響在雨聲中漫揚。

    雨聲很小,樂聲更小,而比這兩道輕響更輕更微弱的,是淡得幾不可聞的呢喃,斷斷續續的,依稀帶著嗚咽——

    「春在何用?夢在何用?春沒有顏色,夢只是幻影,俱沒了……」

    王君是在唱歌嗎?青華感到好驚訝!那聲音真是好聽,虧得他天生耳尖,不然豈不是錯過了!

    他從小就聽說過王君的雙生哥哥周子熙是盛蓮唱歌最好聽的人,每個聽過周子熙唱歌的人,今生就再也沒辦法忍受別人的歌聲。

    每個人都說,相較於那歌神一般的人兒,王君是連個樂器都不會彈的人,更別說唱歌了,那種平板無奇的聲音,哪裡唱得出天籟?大家都說兩人除了長得極相似之外,才華天差地別,周夜蕭勝在其兄長的只有一點——他是銀蓮,而周子熙只是個曾經大膽冒充金蓮,差點對皇室詐婚成功的下等墨蓮。

    人人認為那個周子熙幾乎是個十全十美的男人——美麗絕倫、才華洋溢、溫柔善良、虛懷若谷等等等等的,可惜就差在他是個不應該存在的墨蓮,於是當真相揭發之後,所有人的不諒解,活生生將周子熙這個上流社會的寵兒給逼入風塵,並終生不得踏進京島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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