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衛小游
金隸兒無法拒絕地依樣盤腿坐下。只是仍倔強地道:「如果你是想告訴我,我不是我父親的兒子,那就不必再多說了,紫衣將軍。」
衛齊嵐但笑道:「誰說你不是金虎上將之子?如果你還記得,當年你還年輕,我跟你父親曾經一起並轡殺敵,也算得上有過生死之交的沙場兄弟。有些不該說的話,我是不會多說的,只是我得先知道,我該斟酌這條底線到什麼樣的程度。」
金隸兒忽而抬起眼眸,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名身份上應該是一名沙場老將,但卻有些太過年輕、太過溫文,也太過危險的男子。
「我父親曾說,當朝紫衣將軍不是頭猛獅,而是一匹狡猾的狼,他會先觀察情況,確認了目標後,朝要害直接給予致命一擊,我想他沒有說錯。」
像衛齊嵐這樣的男人,若能收歸己用,會是最值得信任的部屬。若與他並肩作戰,他則會是最值得信任的同伴。但若反之,那麼他將成為最可怕的敵人。
衛齊嵐哈哈大笑。「就某一方面來說,令尊這樣講實在是恭維了。其實我有時候也是很溫馴的,不是見人就咬,你信不信?」
不信。「如果我不聽你說完你要說的話,你手中的銀蟠劍會不會直接架上我的腦袋?」剛剛電光石火間,短暫過招的結果,金隸兒自知他武藝修為還遠不如眼前這個男人。
衛齊嵐又笑了笑。「我不知道,那要看我軍師能拖得多少時間,好讓你聽進我的話。」
聲東擊西?!「你潛到營中多久了?」而他們所有兵士竟然無一人發覺?
「夠久了。」衛齊嵐揮手打斷話說:「時間不多,你要不要聽我說完一件事?」
金隸兒不知道他還有說「不」的權利。「請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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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那是一個愛情故事。
英勇年輕的將軍愛上了敵國的公主,與之私訂終身並生下了一名男嬰後,公主卻因身體虛弱而香消玉殞。將軍於是將男嬰帶回自己的國家,偷偷撫養長大。卻沒料到,這名男嬰年紀越大,便長得越像他的母親。
兩個互相征伐的國家素來敵視彼此,朝廷也因此嚴格禁止兩國人民通婚,年輕將軍別無他法,只得繼續隱瞞真相,不敢公諸實情。
直到有一天,他發現,他的國家裡有個人可能會發現他兒子的身世。
那個人是權傾當朝的攝政王爺。王府中擁有數也數不盡的無價寶物,在他府藏的寶物中,有一幅畫,畫中人正是當年曾經艷冠一時的敵國公主,也就是男嬰真正的母親。
而長大後的男孩,竟與畫中女子有八分相像。
明眼人一看,只要到過兩國邊關,與敵國貴族有過接觸的人就會立刻發現,男孩身上也有著敵國王族中人才會有的特徵——他們身上的某處一定會有一個火焰形狀的胎記。公主額上的胎記宛如一朵焰之華,非常醒目。而男嬰的胎記則在手臂上,很多人都見過。
將軍一看到那幅畫像就驚得楞住了,他開始擔心自己埋藏了二十年的秘密會洩漏出去。儘管那名持有畫像的王爺「似乎」不知道畫中女子的真正身份,但將軍依然憂心忡仲地離開了王府。當夜,他便因為過度擔憂而舊疾復發,猝然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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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你有兩個選擇。」講完了事情的原委,衛齊嵐冷靜地宣佈。
金隸兒看著那幅衛齊嵐剛剛交給他的畫像,難以置信他跟畫中女子居然是如此地相像,任何人一看,都會知道他們有血緣關係。更不用說那說明他們血脈關係的火焰胎記了。
聽到衛齊嵐的話後,金隸兒緩緩地抬起頭。「什麼選擇?」
「第一,離開東陵,永遠別再回來。」
「我作夢都沒想過要離開,我是金家子孫,金虎將軍的長子,是金家世代效忠東陵的武將。」父親雖然有再娶妻室,但未曾再生下任何男性繼承人,他是金氏一族唯一的男性血脈。
「第二個選擇。」衛齊嵐似乎毫不意外地說:「把這幅畫給燒了,眼前除了你我,再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你父親真正的死因。」那也意謂著,為父報仇之事必須就此打住。所有人都必須承認,金虎上將的確死於舊疾。
「我能信任你嗎?」金隸兒不敢輕下決定。
「你只能信任我。」衛齊嵐眼中毫無妥協與退讓之意。
瞪著那幅畫像,金隸兒咬著牙問:「你發誓你永遠都不會說出去?」
眼前突然銀芒一閃,悄無聲息的,正燃燒著的蠟燭已經被斬斷一截。「倘有食言,如同此燭。」
要做東陵的敵人,還是做東陵忠心的臣子?這對在此之前從不曾懷疑過自己身世的金隸兒來說,簡直不需要經過考慮就能決定的事。但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後,他卻不是那麼樣的確定了……
「如果我是北宸的皇子……」
「北宸早已沒有你能夠容身的地方了。多年前你母親放棄她的身份,在邊關委身於你父親時,對向來注重王室忠誠的北宸來說,你已不可能是他們的一員。」
向來注重自身血統,從來不肯與外族人通婚的北宸人相當輕視混血的子孫。金隸兒若投靠北宸,只是自討苦吃。
「可若有一天,東陵的人們知道我身上流著一半北宸的血……」
「那麼你會以你體內另一半東陵的血來證明,你配作為一名東陵的臣民。」
金隸兒忽而扯了扯唇角。「先前我正打算先下手為強,來個起兵謀反。」
衛齊嵐只是笑笑,誇張地掏了掏耳朵。「你剛說什麼,我沒有聽見。」
毫無預警的,金隸兒揮出手中長劍——
「匡當」一聲,衛齊嵐再次以劍鞘輕巧格開他致命的攻擊。
「學藝不精,得再重新操練過。」將軍說。
又輸了一回。金隸兒總算心服口服,再沒話好說。他放下兵刃,向前行了個參拜上將的軍禮。「末將金隸兒,拜見紫衣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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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當衛齊嵐偕同金隸兒到金波江邊接容四郎的時候,差點沒被罵到臭頭。
「怎麼來得這麼慢?你知不知道,再晚一步,我就要被弓箭射成蜂窩了!」扯著衛齊嵐的手臂,容四郎低聲抱怨道。
衛齊嵐沒什麼誠意地安撫:「至少沒有晚一步啊。瞧你,不是還好端端的站在這裡——」
「什麼?你這良心給狗啃的!」
「好好好,這次你愛怎麼罵就怎麼罵吧,我不阻止你。」自知理虧的衛齊嵐,很知道要在何時表達真誠的謝意。
當下,容四郎真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重要的事情處理了一半,衛齊嵐心情好得完全不在乎容四郎的臉有多臭。
不意看到容四郎帶在身邊的兩隻傳令鳥,使他猛然又想起了在王城的那個人。從來沒有寫信習慣的他,竟有股衝動想要讓「他」知道一點他的訊息。
琢磨許久,最後他僅寫下「平安」兩字。被偷看到他寫了什麼的容四郎嘲笑了半天,也都不以為意。
送出鳥兒傳信後,一股期待之情也油然而生。於他來說,這也是從未有過的情緒。除非必要,否則他鮮少展露自己的感情,也因此,他很明白自己是對某人有了一份牽掛。從沒想到,在這世上已經沒有任何親人的他,會再度對某人產生這種牽掛的心緒。
四天後,青鳥再度飛還,帶回「他」的音訊。他幾乎是有些急切地撫平卷在木套裡的紙軸,並瞪著紙上黑壓壓一個大字楞了好半晌……
這個人……可是在禮尚往來嗎?還打對折呢。怎麼他寫了兩個字去,他竟只回了一個字來?而且還提醒他莫忘雙月之約,看來似乎是不太信任他呢。
再仔細瞧那白紙黑字,一股熟悉感再度自內心深處緩緩湧現,並與記憶中的某個點連結在一起。憶起從前的那一瞬間,衛齊嵐臉色瞬間由疑惑轉為凝重。
好奇地等在一旁,想看紙條的容四郎,自然察覺了他的變化。
「怎麼了?上頭寫些什麼?」怎麼突然變了臉色?
「他——」
容四郎等不及他開口,一把便搶過他手中紙條一看。
「朋?」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不就是個「朋友」的「朋」字。
一看這字跡,眼熟得很,想也知道是那位大奸臣項侍郎寫的。
然而衛齊嵐此時卻緊緊捉著桌緣,像是晴天霹靂般,臉色十分難看。
「衛齊嵐,出了什麼事嗎?」到底有什麼不對勁?
瞪著那張還捉在容四郎手裡的紙條,衛齊嵐暗罵自己蠢笨,他早該想起來的!
「喂,齊嵐!」容四郎再次大聲地叫喊了一次。到底怎麼回事啊?
「我認得這字跡……」好半晌,衛齊嵐終於勉強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