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季潔
她暗歎了聲,想起道然大師說過他們此行必定困難重重,由杏花村一路過來,果真應驗了他老人家的話。
夜絕影感覺到她浮動的情緒,微挑眉道:「咱們先探勘附近地形,入夜後再夜探陵墓。」
隨著山勢,眼前景象豁然開朗,群山環抱,染上白雪的山巒疊嶂甚是壯觀,狂風吹得兩人衣袂翻飛。
就在此刻,水蘊曦突然聽到某種窸窣聲響,她定住腳步。「夜大哥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夜絕影方定神,便聽見尖銳的鷹嗥聲驚破晴空。
兩人尋聲抬頭,見一隻白鷹在他們頭頂上方盤旋留連。
「它在做什麼?」夜絕影輕抿薄唇,黑眸閃過一絲不解。
水蘊曦頭一回見到身形如此清俊矯健的鷹種,訝然輕喃:「是白鷹耶!」
在她心生讚歎時,白鷹卻倏地挾著強勁勢道,展翅朝她俯衝而來。
「趴下。」在電光石火之際,夜絕影一把將她攬護在懷裡。
豈料坡地上雪地太滑,夜絕影止不住往後退的衝勁,轉了個勢,他護著水蘊曦讓自己的身體承受撞上枯木的衝擊。
衝勁太大,砰的一聲,枯木上的積雪陡地被震落,兩人身上瞬間覆上一層寒透冷意。
「好冷!」她坐起身,揩掉肩上的雪,順道替夜絕影「清理」臉上的積雪。
他攢眉,發出沉痛的輕吟。
水蘊曦凝著他的臉著急地問:「你沒事吧!」
「沒事!」他唇色泛白,笑意卻不減。
姑娘如瀑般的黑髮散落在他的胸口,即便隔著布料,他依舊可以強烈感受到她軟玉馨香的嬌軀有多麼誘人。
師父說她是他的貴人?真是貴人嗎?至今他仍無法認同師父的話。
他暗歎了口氣,姑娘折騰他的成分多過幫他。
他漸漸懷疑這總是帶來災難的姑娘,究竟是如何平安長大。
「你還笑得出來!」她嗔了他一眼,真不知該怎麼看待此人。
水蘊曦低眸覷著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正緊緊貼在男子結實溫熱的胸口上。
意識到彼此過分貼近的距離,她嬌顏瞬間染暈,連忙移開手,心裡怦怦跳,慌得無所適從。
夜絕影瞅著她嬌羞的模樣,感覺到莫名的心悸在胸口微顫。
她的雪顏、朱唇皆透著粉嫩柔軟的誘惑,讓他禁不住想狠狠攫住那水嫩唇辦。
見到夜絕影直直望著她,水蘊曦眨了眨長睫,疑惑地問:「怎麼了?」
她清冷的軟嗓拉回他的理智,打散了蒙在他心頭的渴望與衝動。
果然如師父所言,江湖是讓人性沉倫的是非之地。
跟著師父在黃山離群索居、身處清心寡慾之境十多年,一下山,便被眼前的姑娘擾了心智。他到底在想什麼?他的自制力去了哪裡?
壓下澎湃的思緒,夜絕影恢復原有的溫沉道:「它銜走了你的珍珠髮簪。」
水蘊曦一愣,伸手撫上秀髮,才發現髻已散,而珍珠髮簪不翼而飛。
「這惡鷹!」枉她乍見它那矯健身影時,還在心底大讚一番。
「怪哉,怎麼它會對你的珍珠髮簪有興趣?」夜絕影平復思緒,單手仍護在姑娘的纖腰上。
耳邊鷹嗥不絕於耳,她想該是有機會將珍珠髮簪奪回。
她整了整衣裙站起身,冷顏含怒。「我要拿回我的珍珠髮簪!再狠狠修理那惡鷹一頓。」
「奇怪,它為何還在此盤旋?」夜絕影跟著撐起身子,卻發現一股貫穿肩膀的痛意襲來。
發現他的異樣,水蘊曦連忙說:「你撞得不輕,我扶你。」
「有勞姑娘。」他坦然接受姑娘的幫助。
「是我害了你,晚些找到地方落腳,我再幫你用熱布推揉。」伸出手握住他布著繭的厚掌,水蘊曦輕聲地說。
夜絕影一愣,甚至有些受寵若驚。
水蘊曦輕笑地看著他的反應,有著難得的俏皮。「夜大哥許是被我上回嚇著了吧!」
想起上一回在客棧替他擦藥的往事,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瞅著她絕美的笑顏,夜絕影深眸掠過幾抹複雜難解的眸光,好半晌才回以一抹淺笑。
「起來吧!」緊握住他的大手,她使勁幫他站起。
四目相接、兩掌相貼緊扣,彼此溫熱的掌心膚觸,讓兩人視線交纏,四周彷彿靜謐無聲,只剩下他們。
他的眼神,讓水蘊曦驟止的心跳再度怦然跳動起來。
他們同時想起在破屋那個相擁入眠的雪夜,兩人皆迷惘,甚至恍惚地忘了該放開彼此緊把的雙手。
突地,一記長哨音響起,刺耳的鷹嗥乍停,緊接著是一串清嗓低咒。「笨鷹,給我這個作啥?這可不是天鵝口中的珍珠。」
銀鈴笑聲響起,緊接著落入眼底的是肩上棲著白鷹的艷紅身影。
「喔!翩翩打擾哥哥和姐姐了,對不起。」女孩轉身不去看他們,笑意未歇地道著歉。
兩人聞言,連忙鬆開彼此相扣的手,望向來者。
夜絕影抱拳作揖。「敢問姑娘是?」
「我叫洛翩翩,它叫『戟』,是海東青的異種。」她一點也不生疏地漾起甜甜的笑容解釋。
「海東青?」澈眸閃過一絲疑惑,水蘊曦揚聲問。
洛翩翩掩唇輕笑,將珍珠髮簪還給眼前美麗的姐姐。「海東青是一種獵鷹。」
水蘊曦接過髮簪,因為女孩甜美的笑容,不期然想起她的三妹水蘊月。只不過眼前的小姑娘與妹子的溫柔嫻雅有著截然不同的感覺。
她穿著一身紅色繡花紋飾的上衣,繞於頭頂的髮結細辮圍有五色細珠,燦笑如陽,如同她火紅裝扮般,耀眼地讓人栘不開視線。
「獵鷹?」夜絕影揚眉。這鷹方才看似兇猛,但此刻卻溫馴地棲在姑娘肩頭。
沒注意到夜絕影打量的眸光,洛翩翩繼續說:「東海珠蚌每年十月大熱,但這時候海邊已經冰凍數尺,人們根本無法鑿冰取珠。而當地有一種天鵝,把這一種珠蚌當成食物,吃完蚌後將便會將珍珠藏在嘴巴裡,而獵鷹海東青是捕捉這種天鵝的高手。」
水蘊曦聽得嘖嘖稱奇,對她肩上那頭白鷹更加好奇。
夜絕影笑道:「原來是咱們錯怪它了。只是見珍珠便銜成了它的本能,不會給姑娘帶來困擾嗎?」
「所以才說它笨吶!這白鷹普天下只有兩隻,偏偏我這頭鷹專給我找麻煩。她揚指敲了敲白鷹的頭,一臉怨懟地道:「快同姐姐道歉!」
「戟」側首蹭了蹭主人的雪頰,原本銳利凶狠的眼神瞬間充滿了祈憐。
洛翩翩咯咯笑出聲,卻不由得想起死在另一頭白鷹利爪下的同胞親姐……
水蘊曦瞧著小姑娘天真的舉止,抑不住輕笑出聲。「沒關係,髮簪有拿回來便成了。」
洛翩翩吐了吐舌道:「不過姐姐還是得小心,『戟』的嗅覺十分敏銳,怕是會一輩子記住你身上的氣味。」
水蘊曦驀地一愣。「你的『戟』不會打算次次都搶我的珍珠髮簪吧!」
「如果它再遇見姐姐,怕是真的會如此了。」洛翩翩露出尷尬的笑容,一臉莫可奈何。
因鷹巧遇,似乎意味著什麼?
第五章
夜絕影挑眉不語,瞅著洛翩翩,表情充滿思索的興味。
「好吧!『戟』如果再犯案,我會記得同你討回我的珍珠髮簪。」水蘊曦秀眉微挑,打趣地開口。
洛翩翩輕笑出聲。「看你們的裝扮,哥哥和姐姐是漢人吧!」
夜絕影眼眉舒緩,避重就輕淡道:「我們的確是漢人,此行是打算來女真辦些事。」
「你們要進部落?!」洛翩翩錯愕揚眉,靈動黑眸突然流轉著怒然的黠光。
「是,有何不妥嗎?」夜絕影蹙眉淡問。
「大大大大的不妥!」她答得斬釘截鐵。
「怎麼說?」
「在部落裡有個名叫伊爾根覺羅·允薩的男子,你們千萬得小心這個人。」洛翩翩瞇起靈動雙眸,語氣挾著忿恨地說。
夜絕影不動聲色地與水蘊曦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你說——伊爾根覺羅·介薩?」
她掄起小拳頭,有種要將對方生吞活剝的悍然氣勢。「對,就是伊爾根覺羅·允薩!」
「這人有何不妥?」水蘊曦頓了頓,不知道洛翩翩所提的這個人是不是上次與夜絕影交手的人。
「當然不妥,為了守護陵墓,他已盡忠職守到喪失理智、黑白不分的地步。」洛翩翩咬牙切齒、憤憤不平地開口。
喪失理智、黑白不分?
假若洛翩翩口中之人真是在客棧與他交手的那個人,那取靈珠之事,似乎更顯得棘手了。
夜絕影擰眉,幽深的眸光閃過一抹沉思。
小姑娘激動的情緒像緊繃的弓弦,為詭異的氣氛添上一觸即發的氣勢。
水蘊曦沉吟了半刻才問:「翩翩姑娘可以再說清楚些嗎?」
「當然!」洛翩翩咬牙冶哼,美目透著慍怒。「他這個人又凶又惡,把我當成闖陵墓之人就算了,還同我纏鬥了好幾日,『戟』甚至還被他的大拳頭打了一拳,差點連小命都丟了!」
雖然她最後咬了對方一大口,但一想起「戟」為她受的委屈,洛翩翩就恨不得將他抽筋劉骨般氣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