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湛露
「不是誤會,是仇恨。」她歎了口氣,「如果是你,能夠不恨一個逼你吃下毒藥,害你黑髮變白的人嗎?」
諸葛鏡愣在那裡,「你該不是說,是你逼他吃下毒藥,害他青絲成雪吧?」
苦澀的笑如擋住月光的陰雲,仇無垢望著自己交握的十指,記憶如倒湧的潮水,回到十年前她緊緊抱住他的那一夜——
「是我親手毀了他的一切,所以我要用自己的一生來還欠他的債。」
諸葛鏡默默地看了她許久,卻笑了,「是還債,還是刻意與他牽扯在一起?你若是怕他報仇,大可以想辦法把他毒死。你跟我說實話,你現在與他這樣若即若離的關係,是不是你一手安排的?」
仇無垢白她一眼,「我才沒你那樣無聊。」
然而,故作冷漠的外表下,一顆心已經在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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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仇無垢早早就坐在菊花樓的老位子上,面前一溜兒擺著十隻精細的羊脂玉瓶。她托腮看著樓梯口,眼神空空渺渺的,好像什麼都沒有看進去。
直到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響起,有雙黑眸與她遙遙相對,她才陡然一震,坐直身子,在唇辦上抹起一絲笑容。
「公孫公子來得好準時。」
「不如仇谷主,年年都來得這麼早。」他慢步上樓,在老位子上坐了下來,與她相對。
「這幾夜谷主似乎休息得很好?」黑眸在她的臉上梭巡。
她故作不解,「為什麼這麼問?我夜夜都睡得很好。」
「虧心事做多的人,也許不用再怕什麼了。只是我很好奇,那諸葛公子與你共處一地,夜裡能守住寂寞,不與谷主坐談到天明嗎?」
他刻薄的話像刀子一樣,試圖劃開她這張微笑的面具,讓她難堪。
但她那張面具似乎極厚,只見她眼皮微啟道:「公孫公子現在怎麼好像市井之婦?對別人的家長裡短這麼感興趣?是不是要我把跟諸葛公子說過什麼、做過什麼都告訴你,才能滿足你的好奇之欲?」
傷人不成反自傷,這下公孫的臉色更難看了。
他將目光投向桌上的玉瓶,沉聲問:「這就是今年的考題?如果我全部解毒成功,你要拿什麼交換?」
「拿什麼交換?」她咬著下唇,一歎,「你也知道我有可能嫁人,這座離愁谷的確不能在我手中久留。這樣吧,倘若你贏了,我立即遷出,將整座離愁谷拱手奉送,如何?」
公孫神情大震,雙手緊握桌角,死死地盯著她,「為了那個人,你連離愁谷都可以不要了?」他又重重地哼了聲,「好,我同意。」
自懷中取出一副金絲手套套在雙掌上,他拿起第一隻瓶子,仔細看了看,「你把孔雀膽塗抹在瓶口,引我去聞,這招倒是新鮮許多,但我只要用天山雪蓮的花蕊將其擦拭過,毒性盡消。」
仇無垢點點頭,「第一題你已經解了。」
他再拿起第二隻瓶子,打開後看了一眼,有點輕蔑地撇撇嘴,「這就是那些武林人士說的什麼婆羅粉吧?我以為你用過一次後不會再用。這婆羅粉的顏色赤紅中帶有紫色,應該是用西域苦艾花研磨成粉,混合了赤煉蛇的毒汁,再用烈火烹製。破解這毒有些麻煩,先要將其暴曬在烈日之下七七四十九日,再用極冷之水將其冰存,最後用北嶺之魚的魚鰭腥氣與之調和,毒性才會盡解。」
她再點點頭,「第二題你也解開了。」
公孫說:「今年你帶來的題目簡單許多,是你的功力退步了嗎?」
她笑看著他,「自大的人是最有可能失敗的,你要小心。」
「多謝提醒。」他正要伸手去拿第三隻瓶子的時候,有道人影從樓下飛一般地衝上來,一把抓住仇無垢,大聲喊,「快走快走!」
「怎麼了?」仇無垢抬眼問。
公孫也吃了一驚,沒想到來的竟然是言蘿。
只見她風風火火地急嚷,「樓下有個傷者,要你趕著去救。」
「救人啊,什麼時候你也開始心慈到會救人了?」她用眼角的餘光瞥著公孫,「何況救人是神醫的事情,我不過是個只會用毒的毒婦,不懂得怎麼救人。」
言蘿立刻又對公孫喊道:「你先別比了,快跟我去救人。」
公孫的目光只是盯在仇無垢身上,「這場比試還沒有分出輸贏,就算是天大的事情發生了,我也騰不開手。但若是你認輸,我現在就可以起身救人。」
「既然沒有分出輸贏,我為何要認輸?」她溫柔地笑,「請君繼續。」
他冷冷地盯著她,不信她連朋友的事情都可以如此漠視。「這麼說來,你朋友的事你是不想管了?」
她無所謂地看著言蘿,「反正她一向沒什麼朋友,想來那個病人無關緊要,不救就不救,我可管不了那麼多。」
「正合我意。」他一咬牙,伸手去抓瓶子。
言蘿卻在旁邊大喊,「小心有毒!」接著又把所有的瓶子都搶過手。「行了,現在可以跟我救人去了吧?」
公孫面對這個言蘿簡直是有些哭笑不得,剛要說話,就見仇無垢迅速拿出一粒藥塞進她的嘴裡,命令道:「吃了它!」
公孫的心一沉,不知為何有股酸意衝口而出,「到底是朋友,剛剛這些瓶子在我手裡時就沒見你如此緊張。」
「那是因為我知道它們毒不死你。」她甩下一句,起身跟言蘿準備下樓。
他拋了句話攔人,「喂,不是說救人是我們大夫的本份嗎?」
她淡然挑釁道:「神醫無能的話,自然要我費些手腳。」
不過,話雖如此,仇無垢到底只擅長用毒,樓下那個被言蘿打傷的人是斷了骨頭,她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無法可救。
公孫悠悠說:「兩位如果需要我幫忙,請儘管開口。」
仇無垢冷哼,「若想讓我用認輸來換你的出手,就不必了。」
「認輸一次又要不了你的命。」言蘿使勁拉著公孫的手臂,「你出手救他,我替無垢認輸!」
仇無垢陡然變了臉色,「你替得了我嗎?我可沒許你替我胡亂應承什麼,就算你應了,我也不認。」
「仇無垢!」言蘿叫道:「好歹你給我這個朋友留幾分面子!」
仇無垢笑了,「給你留面子,那我的面子該放在哪裡?無趣,這一次來得真是無趣!」
她向外走去,只聽言蘿又急又怒地對公孫說:「你把她逼走,自己可別想溜!」
仇無垢不由得暗暗偷笑,也不聽公孫是怎樣回答,快步離開了菊花樓。
原本不想這麼快就結束這次比鬥的,言蘿的出現真是出乎意料之外,不過,倒也算是幫了她一個忙。因為那個拱手送谷的許諾多少有些兒戲,說出口後自己也滿後悔的,但卻無法收回。以她對公孫的瞭解,這十瓶毒藥是都有可能被他破解,若真到了那時,她該怎麼辦?總不會真的要嫁給諸葛鏡,搬出去吧?
哎喲,糟糕!她忽然想起一事,那天來離愁谷搗亂的人八成也會找言蘿的麻煩,要通知她早做準備才好。
正要反身回去,卻突然看到前面不遠處的幾個人——好巧,正是那晚到離愁谷鬧事的人。
這裡是熱鬧的街市,到處是人,她的裝束已跟那一晚不同,倒不怕他們發現她的行蹤,只是不知道對方在說些什麼,是否會對言蘿不利,於是她一點一點靠近過去。
「喂,在看什麼?」身後忽然有人猛地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差點嚇著她,回頭看,竟是諸葛鏡。
「你怎麼會在這裡?」
諸葛鏡笑道:「谷裡實在太悶,所以到鎮上轉轉,就猜你會在這兒,只是沒想到真這麼巧。」
諸葛鏡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也有所察覺。「這些人好眼熟啊,該不會就是那天晚上……」
「噓,別大聲嚷嚷!」仇無垢瞪了她一眼,身子貼著牆邊向前移動。
諸葛鏡看出她的企圖,忍不住笑道:「何必這麼麻煩?看我的。」
說完,她突然大步走到那些人面前,一拱手,「諸位請了!」
他們莫名其妙地看著諸葛鏡,見她衣著華麗,身佩寶刀,一副氣宇軒昂的架式,都客氣地問:「閣下是誰?」
「在下諸葛鏡,來自明鏡城。」話一出口,那些人都驚得變了臉色。
明鏡城誰不知道?明鏡現世,諸神避讓。明鏡城百年內出過三位西嶽國的武林盟主,以神秘詭異著稱,平時少有人能進入城中一窺究竟。雖然近年來淡出江湖,但威名尚存,江湖人無不敬仰。
那些人的口氣更加客氣恭敬了,頻頻還禮,「諸葛公子,失禮了。怎麼會從明鏡城來到這小鎮?」
諸葛鏡看上去英武中還有幾分爾雅之風,的確是不可多得的人中龍鳳,更讓那些人信服。
她笑道:「在下是來結親的,偶然看到幾位英雄人士在此,忍不住想過來結交一下,希望不要嫌小弟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