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湛露
黑衣人冷冷笑了一聲,「十二年了。當年你處處與我作對,我殺什麼人,你就救什麼人,殺你妻子是我給你的一點小小的教訓,看在你這個神醫的名號還算響亮的份上,我留住你的命,沒想到你不知道感念,居然跑到這荒山野嶺來繼續與我作對。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公孫世家那些救人的醫書有許多都是來自當年你江家的珍藏,如今你也不用找,我也不會躲,我就站在你面前,有本事你就來殺了我。」
「我、我殺……」江紹胡亂去抓床頭的東西,無奈心悸病在此時發作,渾身使不出半點力氣。
黑衣人鄙夷地看著他,「聽說你得了病,每個月都要到鎮上買上一大堆的藥,我想這真是老天助我,讓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送你上西天。」
「那個丫頭,的確是你派來的?」江紹的追問讓受制於黑衣人的公孫不由得挺直身子,張大眼睛,屏息凝神的傾聽。
黑衣人感覺到他的動作,低頭冷笑道:「這個臭小子剛才想迷惑我家無垢,可惜沒有得逞。這就是公孫家的後人?哼,如今的公孫博文是個笨蛋,生的兒子也不過如此。」
公孫眼中滿是仇恨的怒火,即使是在敵人的禁錮下還是憤恨地迸出聲音,「有本事你今日就殺了我,否則將來我一定要讓你毒王的名號成為全江湖最鄙視的名字!」
「好大口氣啊!」黑衣人故作驚呼,「只可惜我不怕威脅,而且殺你也不需要我有什麼本事。無垢!」
他揚聲呼喊,仇無垢的身影隨之出現在門口。
公孫側目看去,只見她垂手肅立,面無表情,不由得恨恨地唾棄道:「原來你真是仇世彥的走狗!」
她的眼皮彷彿顫了顫,並沒有揚起。
「好小子,敢這樣大膽放肆地罵我的無垢。無垢,你說要怎樣殺他,才能讓他死得痛苦?」
仇無垢幽幽地開口,「剛才您不是已經餵他吃下絕命丹嗎?您說過,吃了這種藥的人,不出一炷香的工夫就會心痛而亡。」
「還是太便宜他了。」黑衣人搖搖頭,詭異地一笑,「既然他說你的壞話,無垢,我就把他交給你了,讓他死得有趣些!」
說完,他鬆開一直扣在公孫咽喉處的手掌,一把提起倒在床上的江紹,將其一路拖出門。
公孫的雙目死死地盯著仇無垢,像在看一條毒蛇。
「有什麼殘酷的手段儘管使出來,我要是皺一下眉頭就不是公孫家的子孫!」他恨那個黑衣人侮辱自己家族和父親的名號,恨不得立刻撲上去殺了他。
仇無垢的眼瞼此時方緩緩抬起,默默地看著他,伸出一隻手,手上是那根昨葉伺草。
「吃了它。」
他的瞳孔緊縮。她明知道這草中有毒還逼他吃下,原來她小小年紀真的也有副歹毒心腸。
他一把將草奪過,塞進自己口中,甚至沒有咀嚼,只是大口地吞嚥,目光從始至終都化作冰冷冷地凝在她身上。
萬箭鑽心般的痛如雷電,在他尚來不及準備的時候就劈中他的心臟,即使他拚命抵抗,卻仍抵擋不住那股讓他絕望得如死的心痛。
他咬破嘴唇不讓自己的痛苦呻吟逸出雙唇,他絕不能在她面前示弱半分!
仇無垢始終站在他的面前,靜靜地看著他被痛苦折磨,一動不動。
最後,他挺直的身體倒了下去,嘴角流出一串鮮紅的血珠。
她輕輕地吐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掌心處也已泌出血珠,只是那一點點的痛比起剛才公孫所忍受的又何止輕了千分萬分?
「他死了嗎?」黑衣人走回這房間,低頭看了眼已經倒下的公孫,又回頭看她,「你讓他吃了什麼?」
「用毒藥浸過的昨葉何草……他沒救了。」她平靜地回答,面容上甚至沒有一絲的波紋起伏。
「哼,那還真是這小子命大。」黑衣人自語道:「兩種毒藥混在一起,居然還沒要了他的命。」
「他沒有死嗎?」她努力不讓聲音流露出任何的情緒。
「雖然不死也要去了半條命。哼,算了,我仇世彥殺人向來只殺一次,如果他真的大難不死就是天意留他。隨他去!我就不信他能有多大本事將來與我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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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斗篷如黑色的夜風,捲走一切。
當深夜到來的時候,公孫發出長長的一聲呻吟,自昏噘中漸漸甦醒過來。
他竟然還活著?他不敢相信地看看自己的手腳。一切安好?他掙扎著爬起來,藉著月光衝到門外,但是一個人影都看不到。
不見了?不見了!老師、黑衣人、仇無垢,以及其他的師弟師妹,都在他昏迷的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怔怔在院落內外尋覓了很久,甚至連荷花池邊的閣樓也找了一圈,依然看不到半個人影。
那個黑衣人彷彿會施妖法一樣,除了他的記憶,洗劫了所有與他生活有關的人和事。
剛剛的一切難道根本沒有發生過,只是他的幻覺嗎?
那這閣樓、這院落,以及這個偌大的,老師最愛的荷花池又是從何而來?
他踉蹌著,終因體力不支而摔倒在池邊,當他掬捧起一汪清水想洗清混亂的神智時,萬分震驚地發現水中的自己已經變了樣子。
到底是哪裡改變了?一時間也說不出來,但又覺得水中的自己萬分古怪。
他乾脆趴在水池邊,定定地看著水中的自己——
月亮在此時由烏雲中露臉,為他照清水面,他終於看到了、發現了!原來,他的一頭青絲竟然變成比月光還要冰冷的銀色!
他癡了,震驚一詞也不足以形容他此時的心情,不知呆了多久,他突然仰天長嘯一聲,那長長久久的悲鳴驚得荷花池邊的水鳥飛起,驚得月亮也忙用烏雲遮住自己的臉。
隨即,他一頭栽倒在荷花池邊,再度陷入昏迷。
有個清瘦嬌小的人影在此時悄悄地來到他身邊,扶起他的頭,為他擦去臉上的水珠,低聲說道:「我能為你做的事情只有這麼多了。對不起,我也是身不由己。其實我並不是很討厭你,但是無奈我姓仇……」
只可惜她再怎樣苦心解釋,這些細碎的低語都不是此刻已經昏迷的公孫可以聽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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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之間,他與她的人生完全改變,相逢之時他們誰也料不到,彼此的恩怨情仇會從這一夜開始,延綿十年,不死不休——
第三章
一葉扁舟順流而下,蕩漾在波光粼粼的離江江面上,遠遠地,尚未飄近就已經引人側目,奇特之處在於這艘船通體用翠竹建造,綠得晶瑩剔透,與眾不同。
船頭之人並沒有持槳撐篙,而是雙手抱在頭後,躺在船板上,仰面對天,不知道是在睡覺還是在出神。
江上還有許多打魚的人,熱絡地互相招呼著。
「許老頭,昨夜的大雨沒有把你的小船吹打翻啊?」
「小李子,就數你的心眼兒壞,你的船也不大啊,怎麼沒有把你的船吹打翻?」
「張大嬸,謝謝你昨天送給我家的那只王八,我爹喝了那湯覺得好多了。」
「許家妹子,你可別客氣,這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江面人聲鼎沸,其間飄蕩著漁民唱歌吆喝聲,大概是為了收起那沉重的網而在加油使勁。
忽然,有人高喊了聲,「哎呀!橋斷了!有人落水!」
江面上頓時炸開了鍋。
原來,這江上有座小浮橋,可能是年久失修,加上昨夜又被大雨漚爛了本就腐朽的木板,所以當趕著去市集的行人們爭搶上橋的時候,橋身不勝重負突然坍塌。
江上的那群漁民立刻搖起船槳,紛紛奔向出事的地點,趕著搭救落水的人們。
而那個躺在翠竹船上的人也終於坐了起來,陽光下,只見他竟是一頭閃亮的銀髮,年輕俊美的面容上,比江水還要清澈明亮的黑眸尤其動人。
他長身而起,遙看著混亂的江面,左手也拿起船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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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漁民的奮力搶救,終於把所有的落水者救了起來,所幸落水的人並不算多,只有七八個,只是其中幾人因為溺水太久而陷入昏迷。
「小李子,快去村裡請大夫!」漁民許老頭推了身邊的同伴一把。
小李子急急地說:「昨天李大夫不是到鄰鄉去出診了嗎?說是要三天才能回來呢!」
「請讓一讓。」徐徐而來的聲音吹開眾人心頭的焦慮和陰霾,那銀髮少年已經走到眾人中間,低頭審視了下重度昏迷的人,雙手分別按在他們的胸口處,用力推拿幾下,幾名本來不省人事的昏迷者奇跡般地咳嗽幾聲,都緩緩睜開眼睛。
群眾立刻爆出一片驚呼和喝采聲。
要說在江中溺水本是常有的事,漁民們也自有一套急救的辦法,但如此簡單迅速就讓昏迷者吐水醒來,卻是他們不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