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湛露
《金石經論》?她聽說過這本書,是一本失傳很久的古代醫書,因為裡面記載的多是少見的草藥,以及各種民間流傳的秘方和神秘難解的符號,所以早為行醫者棄之不讀了。
聽到這本書的名字,她不由得心中一動,將自己的書卷入衣袖中,微笑地走到桌旁,盤腿坐在他的對面,伸手道:「既然師兄如此大方,無垢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慢!」公孫一手按在書上,另一隻手對她張開,「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如此大方地讓出自己的書,師妹袖中的藏書能否也借我一讀呢?」
她的眼珠轉了轉,一笑,「抱歉,不能。」
「師妹不知同門學習除了互敬互愛之外,還應多多參研切磋才可進步嗎?」他的身子微微探前,距離她的臉龐很近,「我以為師妹是個痛快直爽的人,想不到竟如此地小家子氣。」
她看著眼前那張比平日似乎大上許多的俊臉,只覺得一股熱氣從體內向上湧動,無論她怎麼壓制似乎都抑不住。
她向後一靠,收斂了笑容,「天色已晚,師兄大概在說夢話,實在是有些失態,無垢告辭。」
匆匆起身,走下樓梯,身後並沒有傳來他追出的聲音,她一直走到一樓門口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好險,差點中了那傢伙的「美男計」,難怪同門中的那些女孩子見到他都是雙頰艷如桃花,走不動似的可笑。
回頭看了眼閣樓大門,她再也沒有停留,快步走回前面的跨院。
此刻,一條人影自閣樓後繞了過來,無聲無息地走上樓梯。
閣樓上,公孫看到那人上樓立刻起身,恭恭敬敬地施禮,「老師。」
來人竟是神醫江紹。
他開口就問:「怎樣,可套問出什麼來?」
「她的口風很緊,半點破綻都沒有露出。」公孫的神情已與剛才大不相同。「老師真的懷疑仇無垢是您仇家的女兒嗎?如果老師有證據,不如直接逼問她,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你不懂。當年下毒殺害我妻子的人並沒有留下名字,我只是聽說毒王仇世彥當日就在我妻子遇害地點的附近,如今這丫頭也姓仇,對毒藥又特別地偏愛,所以……」
「仇世彥如果真的害了師母,派她來做什麼呢?」公孫沉吟著說:「她不過還是個孩子,當年師母遇害的時候,大概才開始牙牙學語,這事情與她……」
「誰殺害了我的妻子,我早晚會知道,而且要對方十倍百倍地償還!」江紹已不是白天那副嚴肅中帶著謙和的神色,他猙獰的怒容讓公孫看了都吃一驚,不由得到退幾步。
「老師,您……」
看到他如此驚詫的表情,江紹的神智恢復了些,長長歎氣道:「原本不該把你拖進來,你也還只是個孩子……只是她對我的戒心太重,我想,或許你們孩子之間可以說些別人不知道的心裡話。」
「她討厭我,更不會對我說心裡話。」公孫的眉心糾結,「真不知道我到底哪裡惹到她,讓她對我這麼厭惡。」
「你們公孫家世代都是名醫,難免曾跟毒王結過樑子,如果她真是毒王派來的,討厭你也不奇怪。」江紹盯著他看,「小離,老師還要請你幫忙,你願意嗎?」
「師有命,不敢違。」
「再一個月你就要學成回家了,但我這裡的學生都讓我不放心,只有趁你在的時候讓你辦了。你放心,我記得答應過公孫家的承諾,那些醫典你都可以帶走,我現在唯一在乎的就是找到毒害我妻子的真兇,為她報仇雪恨。」
江紹咬牙發出的低吼讓公孫離一陣不寒而慄,無意間他看到落在腳邊一方小小的手帕,鵝黃色的絹子,很是清雅秀麗。
是仇無垢掉的?他趁江紹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將手絹拾起,塞進自己的袖中。
第二章
學堂上,江紹為學生講解著《本草綱目.草部》中的昨葉何草——
「此草有多種名:瓦松、瓦花、向天草、天王鐵塔草……」
公孫就坐在仇無垢的右後方,聽著老師的講解,眼睛有意無意地瞥向她,悠悠地出了神。
說起來,老師江紹雖然曾經被喻為神醫,但那已是十來年前的事情了。自從妻子中毒身亡後,他就退出江湖,歸隱到這座小山村來教書,雖然不是徹底的隱遁,但是如今江湖中早沒有多少人記得他的名字。
所謂江山代有才人出,如今他公孫家聲望如日中天,開設醫館無數,慕名前來學醫的人多如牛毛。但他父親公孫博文卻非常看重江紹當年那一手絕妙針技,以及許多親自撰寫的醫典,要他以拜師為名,務必將這些東西弄到手。
從一開始江紹就知道他的來歷,但是愛他俊秀聰穎,似乎有意栽培他繼承自己的衣缽,除了醫典之外,其餘的皆傾囊相授。關於醫典,江紹只說要在他學滿五年後才許他帶走,平日不准他看。
為何是五年?他不解,只能聽從。就在這第五年的時候,仇無垢出現了。
她與其他來拜師的孩子不一樣,同門師弟師妹多是附近村鎮的孩子,家境不錯讀得起書,又想多學些本事才投到老師門下,多少也是衝著老師曾是神醫的名號。
但是仇無垢自出現那日起,就帶著一股神秘詭異的氣息。她永遠用淡淡嘲笑的神情看著所有人,即使並非有意,從她身上所散發的氣質就也絕非一個普通十二三歲女孩子應有的。
同時,他也注意到她在拜師前就精通不少草藥知識,只是不知為何,她對醫道其他方面所知不多,唯獨對草藥,尤其是有毒草藥的藥理非常精通。
難道她真的與毒王仇世彥有什麼關係嗎?
若真是如此,那她隻身來到老師這裡又是為了什麼?老師早將毒王當作仇人,如果再問不出她的來歷,又會怎樣處置她?
「公孫,你幫為師拿過那只罐子來。」
江紹在前面叫他,他急忙振作精神,按照老師所指從牆角捧來一隻罐子。
江紹經常將許多草藥這樣散亂地放在罐子裡,因為是從山裡採來,不是什麼珍貴的草藥,一般只是為了講課才用到,也就不太珍視。
公孫將罐子打開,江紹拿出一枝昨葉何草,掐了截放到自己嘴裡咀嚼,「此草味酸、平、無毒,若是通經破血,則用鮮瓦楹五兩熬膏,當歸須、干漆各一兩,燒煙盡,當門於二錢,共研為末,加……」
還未說完,江紹臉色大變,突然直直地向後栽倒過去,公孫大驚,急忙將他一把扶住,叫道:「老師,您怎麼了?」
「這草有毒。」仇無垢迅速衝過來,拿過江紹手中的殘草聞了下立刻做出判斷。
「不可能。」公孫扶著江紹不便查看,同時反駁,「書裡記載這草沒毒。」
「書是死的,人是活的。這草原本沒毒,難道就不會是別人下毒嗎?」她皺緊眉頭,多聞了幾下,自語道:「怎麼好像是曼陀羅的味道?」
「曼陀羅也無毒。」公孫的手指在江紹的幾處穴道上狠狠按了幾下,因為不知毒性如何,只能先封閉穴道,阻止毒性遊走。
「曼陀羅本身無毒,但是如果搗成汁,熬成水,再混合一種香料,就會有毒了。只是老師這裡會有誰懂得配製這些……」
「現在不是你研究毒藥的時候,」公孫怒吼,「還不幫我把老師抬進後堂去?」
其他學生也已圍了過來,但一個個都張惶無措,有的女孩子已經嚇哭,男孩子聽說老師中毒後,紛紛開始向後退。
仇無垢環顧了下周圍的人,又聽他喊道:「仇無垢,你在愣什麼?」
她見眾人實在是幫不上忙,只好幫他把老師扶進裡間的臥室。
「人多手雜,你們都出去,仇無垢留下。」此刻公孫大師兄的氣勢顯露無遺,一句話出口,所有的孩子都退到門外去。
他將門重重一關,盯著仇無垢問:「怎麼解毒?」
「你問我?」她笑著反問:「你怎麼就認定我會解毒?」
「你不是向來熟知各種草藥的毒性嗎?」他不耐煩地提醒,「此刻不是你賣關子炫耀的時候,你若不出手,老師的性命就危在旦夕。」
「老師中的毒並不嚴重。」她慢悠悠地說:「如果我所知不錯的話,這只是種成分很輕的毒,即使你不救老師,只要將他放在窗口任風吹一兩個時辰,毒性自然就會解開。」
「真的?」他的眼中滿是質疑。從江紹的手中拿過那根草,看了看,貼到自己唇邊,仇無垢驚得一把打掉。
「這草有毒,你想做什麼?」
「不親自嘗嘗怎麼知道毒藥的味道?」公孫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你……聽說過仇世彥這個名字嗎?」
她的眼波明顯跳動起來,眼神遊移開,「毒王仇世彥的大名誰會不知道?怎麼,你是懷疑我與他有什麼關係?」
「你自己說呢?」他目光灼灼地落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