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夏衣
「別鬧了。」他忽然抓住她的肩,悄聲道:「跟緊我。」
她一副遭受不平等對待的委屈模樣,看他無意澄清,默認了對她的戒備似的,她愈加煩悶了,索性扯動韁繩,讓胯下的馬兒甩開他。
「別任性!」厲狂浪趕緊拍著完顏滿的手,制止她走遠。
她手掌一痛,哀怨的目光射向他冷硬的俊顏。「你不喜歡我就算了,幹嘛對我這麼凶?」
頹喪之色把她的神采奪走,使她嬌艷的容貌不復生機。
厲狂浪從未見過完顏滿如此受傷的表情,一時怔住,潛伏在內心的某些情感如無數枚細針,輕輕刺疼了他。
他無意識的反省,自己待她很刻薄嗎?「我們非親非故,你要我怎麼對你好?」思來想去,他不認為他有錯。
完顏滿瞠目結舌,呆了半晌,垂頭喪氣道:「是啊!你做得對、你說得好,你無可挑剔。」
錯的是她,不該希望……他能待她溫柔。
他的朋友討厭她,她會失落;他對她凶或冷漠,她會失望;他若想離開,不陪她了,即使說說而已,她也會緊張得不知所措。
各種異常但真實的情緒,嚇壞了完顏滿,她怎麼變得如此荒唐,為了這個粗暴的男人而心神大亂?
她有點氣急敗壞的策馬拔腿從他身邊奔跑開。
「你去哪?」厲狂浪瞧了周圍的商隊人馬一眼,隨即追上去,卻在啟動的瞬間被人攔下。
「厲莊主,請留步。」
這是一群漢家商隊,許多人掩不住對完顏滿的敵視。
厲狂浪猜測,友人必定告訴了商隊完顏滿是金國公主——是他們漢人的仇敵。
果然,商隊人馬見他倆分散開來,離城已遠,行道上前後亦無雜人,時機正好,立刻一分為二,一部分包圍住厲狂浪,另一部分追著完顏滿去了。
完顏滿察覺到形勢不對勁,轉頭張望,發現自己和厲狂浪被人群分割開。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完顏滿打量著商隊人馬,原本有幾個對她還算友善的人,如今都板起臉,各個視她如仇敵。
轟隆——幽暗的天空陡然傳來巨響,兩聲雷鳴過後,一陣細雨逐漸飄落。
完顏滿不安了,像掉進陷阱裡的獵物,寒毛直立,發出強烈的殺氣;離厲狂浪太遠,她看不到他此時的表情,她不能安心!
「讓開,你們別碰她!」厲狂浪果斷的甩出馬鞭,打開縫隙。
「厲莊主,請不要插手,我們只為捉拿這個蠻女,並無冒犯您的意思!」
「滾!」
完顏滿聽到他冷硬的回答,頭一回為他不近人情的態度感到歡喜,不安的心緒立刻穩定!
她抽出兵器,迎視著逼向她的人,再無絲毫慌亂。
「完顏滿,別動,等我過去!」厲狂浪怕她先出手激怒對方。
她正欲點頭,卻見一旁閃來數道人影,不由分說的朝她攻擊,心亂的看了厲狂浪一眼,終究還是等不及他來解圍,只好自己迎戰。
「不要傷她!」見前方開戰,厲狂浪不再猶豫,狠心擊退圍困住自己的人馬。
「厲莊主,您快住手!」圍困失敗的人們勸阻無效,只好將逐漸靠近的兩人包圍在一起。
「你們退開,我保證你們的安全。」厲狂浪趕到完顏滿身旁,向眾人宣告。「這個女人,我必須帶走她。」
商隊眾人不服,異口同聲回道——
「若拿她當誘餌,可使許多金國人自投羅網啊!厲莊主。」
「要不然殺了她,也算是為我們漢家子弟報仇雪恨!」
「拿一個女人的生死,展現你們三十幾個大男人的氣概?」厲狂浪不屑的冷笑,懶得囉唆,拔劍一揮。「別找借口,給漢家子弟丟臉!」
登時,飛射出的劍氣震得路道上塵土大起!
眾人眼前一花,厲狂浪趁勢帶走完顏滿,脫離商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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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個不停,道路愈漸泥濘。
趁亂離開的兩人縱馬飛馳了數十里路,甩開了商隊人馬,厲狂浪選擇走小路,馬不停蹄的奔向前往長白山的路程。
一路上,完顏滿仍是安靜的沒吭聲;厲狂浪卻有點介意她異常的沉默,頻頻回頭打量她狼狽的模樣。
天氣愈來愈冷,風雨吹打,浸透了她的衣裳、髮絲,她不停顫抖,他看著,惻隱之心又隱隱抽疼。
「前面有屋子,我們去那兒避雨。」發現路邊樹林內有矮小的木屋,厲狂浪馬上領著完顏滿進去。
將馬一併帶到潮濕的屋子裡,見環境如此陰暗,他想到她包袱裡有書,兀自取來點火取暖。
意外的沒見她阻止……他仔細一看,她進屋後就躲到角落發顫,像是在忍受痛苦一般,死氣沉沉的。
「你?」厲狂浪走向完顏滿,俯身看去,她雙手交握,兩手間染開了刺目的血紅。「你又受傷了?」
他訝然,拉起她拖到散發溫熱的火堆旁。
「痛!別拉,我走不動。」完顏滿渾身難受,只想窩著休息。
「誰教你要和他們打。」
他不體貼的責怪,喚起了她的精神。
「我就是聽了你的話,有所遲疑才會受傷的!」
舉起她被刀劃破的手腕,厲狂浪看得一陣心悸。「怎麼不告訴我?」
「我們在逃亡,哪有功夫療傷?我若是一喊苦,你又會說我是嬌生慣養不能吃苦了。」有了上次的經驗,她已為自己點穴止血,可策馬奔跑,需動用腕力,幾次扯動,血又會順著不斷使勁而裂開的傷口流溢出來。
「以後難受,記得告訴我,別一個人忍著,我們不是在逃亡!那些人,我還對付得了。」厲狂浪撕開一塊布,拎在火堆旁,催動真氣,烘乾後,輕輕的將她的傷口擦拭乾淨。
「你肯為我對付那些漢人?」她仰望他的眼眸內盈滿瑩瑩水波,火光一照,水波又似燃燒的焰火。「你若是肯,就不會拉著我逃避了,他們是你朋友的人吧?你帶我走,是不是等於背叛了你的朋友?」
「完顏滿。」
為她療傷的男人叫住她的名,她有些詫異,他記得她叫什麼。
「你是局外人,兩國的仇恨跟你、我無關,你現在與我同行,我會照顧你到底:你只需明白這三件事,其餘的不必多想。」
那麼霸道的口吻,她聽了卻滿心發暖,好像被身旁的火堆燒著了;纏繞自己的陰寒之氣,霎時間都散去。
「你其實……毋需如此……」
「我答應過你。」他打斷她的呢喃。「男人應該為自己的言行負責。」他許下的承諾,他會盡力履行!
「可你也答應過……娶我。」
「那是被迫的,並非我心甘情願。」而答應完成她的願望,是他自願的。在悔婚那一夜,她舉劍向他挑戰,只為保護旁人的安全,那時候起,他已為她破例放過不該饒恕的人。
「你上次還威脅我要毀約。」完顏滿邊計較著,邊偷看他讓火光染成橘紅色的臉龐,他冷硬的五官難得柔和了些許。
「那是你太張揚。」
「假如我乖一點點,你就不會丟下我?」她出神的凝望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說出示弱般的話,卻毫無意識,只盼這個冷硬男子再對她好一些。
「乖一點點?」猶如稚兒使用的話語,引他轉動視線,回望身旁的姑娘。
目光交會,一不慎,他掉入她柔媚的眼波中。
在她的眼裡有著鮮明的渴望,以及對他的嚮往,厲狂浪訝異了,不確定自己看到她眼中純粹的情感是因他而誕生。
「告訴我呀!怎麼不說話?」她期待的催促。
殘破的木屋內,只有火堆發出一股暖意。
她悄悄的移動,更靠近他一些,再靠近他一些……彷彿他比火堆更暖和。
厲狂浪啞然,腦子裡自有聲響在訴說著——
只要她安分,他會履行承諾,即使要他去摘一根不起眼的雜草,而他答應了,那麼千山萬水,他也會陪她走到底。
只是望著她柔彎的眉、柔媚的眼,他說不出口,任何會令她開心滿意的言辭,他的理智都在制止他訴說。
「解決了你提出的條件,我們即可分道揚鑣,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可說的?」遲疑了好半晌,他吐出硬邦邦的話。
隨即,看到完顏滿失望的別開臉;心,倏地緊抽,他恍惚了,從未有過的懷疑自己……是否太冷漠了?
完顏滿幽幽的歎氣,目光轉向屋內——停靠在一起的兩匹馬兒。
一公一母緊挨著取暖,親暱無間。
她望之心酸,羨慕得沒勇氣再看。
她大概……愚蠢的喜歡上一個永遠不會溫柔待她的男人了。「原先我以為我們能以武相交,做個朋友,像江湖人一樣灑脫,不受外物拘束。
「不過現在,我清醒了。」慢慢收回他包紮好的受傷的手,完顏滿勉強的笑。「你不必防我,怕我惹麻煩,取到劍後,我會遵照我說的與你分別,我的手受傷了,無法向你學劍,也就此作罷,你不必教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