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文 / 綠痕
火鳳在他一手指向下頭一旁的客座時,搖了搖頭,步步走上台階並請他讓出大位,毫不客氣地坐下後,他笑笑地抬眼看向那個此刻臉色,為此又黑了一大半的無酒。
一會兒過後,火鳳居然還對他再補上一句。
「愣著做啥?還不快點奉茶?」
毫不猶豫、狠勁十足的一腳,不但替總是安靜無比的須彌山帶來一陣巨響,同時也踹壞了修羅宮巨大的宮門。
也不管這是什麼時辰,大半夜的,硬闖修羅宮的青鸞,在大殿上所有的火燭與火炬,在下一刻倏然全亮起時,無所畏懼地踏進宮中,邊拍去一身的雪花,邊抽出佩在她腰際的命運之劍,並將劍尖垂王地上,一路拖著長劍,也一路製造出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響。
就在她步伐搖搖晃晃的走至殿中時,三道黑色的身影倏地出現在前頭的火光下,她微微抬起頭,先是瞧了那個她見過一回的無酒一眼,再把頭轉向另兩個,她見都沒見過的無界與無闇。而後,她止住腳步,站穩了身子並將兩手撐在劍柄上。
在兩造都遲遲不開口時,身為地主的無酒,盯著她那一身神界的官服、她頂上所佩戴著的金色神冠、手中那柄可以輕易改變人間禍福的神劍,還有……她那雙不該出現在神界的金色眼眸。
上回沒認出她是誰,也沒仔細瞧過她的無酒,在被她那雙金色眼眸瞧得有些暈眩,且赫然發覺身旁的無界與無闈,也都因她的那雙眼而心脈大亂時,他有些難以置信地問。
「你真是……太歲?」她怎可能會是太歲?按理說,她那雙眼,若非魔即是妖所有,可她卻是神界之神,且她還成了年神,手握著命運之劍統帥著眾太歲。
「神界十九太歲,青鸞。」她冷冷地打完招呼後,便眨著金色的眼眸,再三環視著殿內所有人,以及雙眼所能視及之處,獨獨就是沒見著火鳳那尊神仙。
找呀找的,不論往哪兒瞧、往哪兒探,就是始終不見那個大禍水,雖然一路從山底走上山的她,沿途都見著了他光輝的戰績,可就在她終於來到了這座藏在雲頂上的修羅宮裹時,他老兄反倒是不見得無影無蹤。
那尊無良神仙,他究竟是跑哪去了……
話說,拚著滿腔的憤恨,硬逼自己提早恢復神力的青鸞,在火鳳將她給關了三日後,動手解開火鳳為她所設的結果,動作急急忙忙地換好太歲官服的她,在打扮整齊,手中拎著柄命運之劍定出門外時,便遭那個守在外頭的望仙給攔下。
「你說他上哪?」她一把扯緊望仙的衣領。
原本打算直接回歲宮找來五十九位師祖為她助力的青鸞,在聽完望仙告知她火鳳的去處後,她這才發覺火鳳關住她,就是為了能夠搶先她一步……
她深吸了口氣,「他……有沒有說他上須彌山去做什麼?」
望仙老老實實地轉述,「他說他要還你一個霸下。」
難道他也想……為霸下還魂?
她承認,霸下之死,令她痛不欲生,但事後在她冷靜下了後,她就將一切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能夠做人還魂的修羅身上,因此眼下她不急著去報什麼仇,她只是想要讓霸下再次回到她的身邊而已。可她沒想到,那個火鳳竟與她一般,都不急著報仇,而是一心想要為霸下還魂。
「咳咳……」在青鸞呆站著沒反應時,望仙再向她報告另一個消息,「我聽須彌山附近的土地公同僚說,六修羅裡,私自溜進佛界打探消息的無界與無闇,日前也已返回須彌山了。眼下,六修羅已齊聚須彌山。」
她不安地張大了眼,「全都到齊了?」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修羅,這都無所謂,但若六個都到齊的話……
見她動搖得不只是一點點而已,為了火鳳相當落力的他,再次將事情與後果說得再嚴重點,哪怕火鳳可能連六修羅都不給他們擺在眼底。
「你也知,只要六修羅同時聯手或是同時布法,除了佛界之外,他界眾生無一抵擋得了。火鳳為了你,他可以義無反顧,也可以不要命的去賭一賭,這樣的他,你怎麼捨得責備他?」
是啊,當時她怎麼捨得責備火鳳,怪他不肯先救霸下?
尤其在她早就知道他對她有情之後,在那個時候,她怎會去怪他?就算有,那也不過是一時的氣話……
「我不是真心的……我其實很明白他的為難之處,也知他為何不能去救霸下……」那日,若火鳳首先救的是霸下,那麼今日,她恐就不能站在這兒說話了。
認識火鳳這些日子來,她知道,他並不是個冷情或是冷血之神,更不是個會棄霸下不救之神,當事後她仔細地回想起那日所發生之事時,她只要閉上雙眼,便會見著那時火鳳心痛的眼眸,可那時,上天沒有機會給他兩者皆救,還非得逼著他在兩者中必須擇其一。
她懊悔地看著外頭院裡遭大雪掩蓋的景致,她不禁在想,在她的心中,也正有著場大雪,被掩蓋在雪花底下的,則有著生死、血腥、遺憾與不得不……
望仙仍是窮追猛打,「可他卻因你的逃避而責備著自己,只是你從來都沒有想過,為何在你與霸下之間,他會選擇先救你?」
「因救我勝算較大。」霸下與她不同,霸不只是只神獸,既沒修煉,也沒什麼道行,可她卻完全與霸下相反,若是兩者要擇其一,那她,定會選擇能夠活下來的,而不是白救一場卻無法活下來的。
「笨青鸞,那叫私啊!」聽到很想揍神的望仙忍下住捉著發大叫,「那叫私!也就是凡人們的自私!同時也是任何一界的眾生,在落入了情愛裡頭後,就只能進而不能退的自私哪!火鳳他不過也是深陷其中的一員,因此他無法、也不可能選擇救霸下,這樣你懂嗎?」
私?
雪中白梅淡淡的幽香,像尾姿態優美的魚兒,無聲地游過一室,嗅著花兒的香氣,她轉身看著桌面上那只瓷瓶裡,火鳳親自替她剪下的白梅。
順著外頭風兒的風聲,其中一朵白梅,一辦花瓣無聲地落了地,掉在曾經積蓄著她的淚水,但如今卻是淚痕已干的桌面上。
當下一朵白梅,整朵花兒在風中墜向桌面時,火鳳的聲音,似乎也近在她的耳邊……
你信不信命中注定?若你相信,那麼,你就該相信咱們之間有緣。咱們之間的緣分,很深,很深……
耳畔的男音始終都未散去,青鸞在轉身進屋又再去添了件避雪的蓑衣後,一掃近日來委靡不振的模樣,小小的臉龐上,再次有了明亮的神采。
「望仙,今兒個是什麼日子?」
「十三。」他早替她算過了,「離月圓還有兩日,你不再等個兩日嗎?那樣的話,你的勝算會較大。」
「我不需那顆老在該圓時卻總不圓的月亮,我的神力已完全恢復了。」一臉自信滿滿的她,握了握拳,感覺到那些失去的力量已全回到她的身上。
「你想做什麼?」在她走出門外時,望仙站在簷下還在玩明知故問。
「搶男人。」
「搶幾個?」
「兩個。」她扳扳兩掌,抬首看著仍是不斷下著雪的天際。
「慢走,我煮好晚飯等你們回家。」在她下一刻躍上下著大雪的天空前,望仙含笑地攏了攏外衫,打算清早就出門上街去買些好菜,等著他們回來時讓他們一飽口福。
可是……
一路殺上須彌上,沿途因有了個早她一步趕來此地的神仙的關係,一堆大大小小的修羅都或趴或躺在路上,就連她都已大剌刺地踹壞宮門來到這宮內了,她還是遇不著半個有心與她交手的修羅。
就在她來到大殿裡頭報上她的職稱與姓名後,殿上的三位修羅也不知為何,只是一逕地沉默著,而她在站了一會兒,發現都無人想開口,也無動手之意時,終於再也忍不住了。
「雖說,我壓根就不想來這逛逛,也不想結交哪只修羅為友,不過我還是非來這一趟不可。」她邊說邊定向無酒,並緩緩揚起手中的命運之劍。
「為何?」
她冷冷一笑,「因我今兒個是專程來搶男人的。」
「搶我嗎?」熟悉的天籟之音,款款飄至她耳底,令她手中之劍,劍尖不禁因此而重重垂落在地。
青鸞愣了愣,將眼前的火鳳從頭看到腳,再從前看到後,而後,她呆愣著眼,難以理解地瞧著他四肢健全、氣色紅潤,照樣貌美驚人,活跳跳又全然無事的模樣。
「你怎沒死?」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六修羅已齊聚在此嗎?怎麼他半點事都沒有?
「還等著你來搶呀。」無視於一殿面色難看無比的修羅們,火鳳笑咪咪地朝她拋了個媚眼。
「你……在這做了什麼?」她問得有些遲疑,因在這等情況下,不知為何,在她的腦海裡,就是晃過了北海龍王、藏冬、鬱壘……等等與他結過仇的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