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決明
「你……你仍不想死吧?我明白你還有許多事沒做,定會不甘心,是我過分要求了,是我想以死解脫……」她這麼說時,羅宵沒有想接話的打算,見她沒動筷,拿在手上的餅也只少少咬了幾口,他抬高她的手,催促她吃,她只得又咬一口,僵硬咀嚼著食物。
羅宵吃完第二碗粥,一個蔥肉餅也快速解決,在這當中,莫愛恩也喝去半碗粥,大大的蔥肉餅是吃不完了,她還想留些胃來吃甜品。
然而,羅宵似乎沒有打算拿櫻桃拌奶酪給她吃。
「宵,你是不是忘了還有一道食物?」她提醒他,但他沒反應,仍盯著她喝掉最後一口粥還有他舀到她碗裡的素菜羹,她懂他的意思,將它們吃得乾乾淨淨。
「妳是說櫻桃拌奶酪?」他挑眉,看來有些邪氣,尤其是他一笑,味道更曰疋明顯。
「嗯。」
「我說過,吃完正餐才能吃。」
「我吃完了。」她將空碗現給他看,證明她所言不假。
「但我還沒吃完。」
「可是你明明比我先——」她倏地噤聲,羅宵起身離開木椅,來到她身邊,將她抱起,她驚呼一聲,身子隨著他站直的身勢而高高懸著。
「妳吃飽了嗎?」他問,目光深濃。
她頷首,雙頰不自覺在他的探索下泛起紅暈。
「那麼,輪到我品嚐正餐了,是不?」
他說的正餐,是她。
他方纔的一語雙關,說的也是她。
「我很正經在跟你說食物,你、你卻……不正經……」她連話都說不全了……
「我也很正經在跟妳說食物。」羅宵將她抱出廚房,屋外的涼意瞬間襲上,但羅宵沒讓她有太多機會發寒顫,他大步帶她回房,還沒沾到床鋪之前已經吻住她嫣紅的嘴兒。
若是以前,她會讓心底的羞澀所束縛,彆扭地欲就還推,無法放開,但現在,這是死前的最後一場歡愉,最後一次這樣被他所擁抱,再多的惺惺作態都嫌多餘。
捫心自問,她不渴望他嗎?
不,她渴望得渾身緊繃,渴望得向他索討更多更多……
她嚥下澀意,主動動手解開他的腰帶,將冰冷的柔荑探進他的胸口,撫摸他勻稱結實的肌理,他褪下她素白的衣,近乎誠懇地膜拜地親吻著她的嬌軀,衣裳沿著他的步伐而落下,在屋裡凌亂狼藉。
雙唇相濡的聲音,她的嬌吟,他的粗狺,彼此清晰可聞的呼吸,還有雙雙重量陷入床榻的咿呀聲。
死亡的饗宴,淋漓盡致,極致的交纏,快感累積,她包容著他,他侵入著她,她操控著他,他臣服著她,此時,他們拋棄所有,盡情歡愛,薄亮的汗水,有她的,也有他的,她額心的汗淚滑入眼眶,隨著她鎖眉閉目的輕顫,水珠子從眼縫滾出,像是無法承受過多瘋狂及承歡作樂,代替她失去已久的淚水,沒入鬢髮之間。
她幾乎昏厥過去,意識彷彿飄浮在海面上,載浮載沉,只能攀附在他身上,她疲倦得不想再睜開眼,但他細細啄吻著她,誘拐她張眸,將他好饜足又好寵人的俊顏納入瞳心。
「妳還好吧?」
「嗯……」現在害羞已經太晚,她仍是徒勞無功拉開薄被將自己藏住,她的動作讓他發笑,方才熱情如火的小女人又縮回龜殼裡去了?
「這樣櫻桃拌奶酪應該更好吃吧?甜品本來就該用完正餐吃才對味。」
他到廚房將甜品端到房裡,交到她手上時,故意曖昧問她,她咬著木匙,只能很無奈地拿眼眸瞅他。
這種話,也只有他還有膽說得理直氣壯。
「吃完甜品,我替你梳頭,打扮體面一些……比較好。」
如此一來,步上黃泉時,也能是意氣風發的羅宵,她心愛的羅宵。
「好。」羅宵同樣一臉平靜,教她看不出他是否甘願受她所累。
是她任性求死,他沒必要應允她,但是羅宵卻半個字也不提,沒有逃走的舉止,沒有拒絕的表現,陪著她,在小苑裡靜待羅昊的處決。
莫愛恩笑著將櫻桃拌奶酪吃得乾淨,拭淨雙手,取下髮髻上的木篦,為羅宵梳理墨般長髮。他的發向來都只讓她碰,小婢也都害怕他,誰知道會不會梳疼了他就得賠上小命一條,自然樂得輕鬆將梳頭的差事留給她做。但她喜歡為他梳發,看著自己的手指穿梭其間,為他束冠,為他理鬢。
梳完發,讓他換上水湛色的衣裳,整束好深藍色腰帶,再將布料的小小皺折撫平。
「你這模樣真好看。」
「自己誇自己的丈夫,也不覺得自賣自誇嗎?」
「自己誇自己的丈夫,有什麼不對?」她才不怕被他取笑,因為她每一次看他,都會癡癡覷他好久好久。
「能讓愛妻滿意,是為夫的驕傲。」
「貧嘴。」她笑呿他,抽回被他執於掌心裡的柔荑,不讓他將她的手指當筍子啃。
「聖主駕到——」
突來的朗聲,凝結了莫愛恩此時臉上的笑,她與他對視一眼,羅宵深黑的眸倒映著她的面容,莫愛恩安心了,這回主動牽住羅宵的手,兩人步出溫暖的房,小苑外,站著好些名列隊整齊的士兵,羅昊還不見蹤影,又等了好一會兒——莫愛恩覺得漫長得像是好幾個時辰——羅昊高大威武的身軀跨進小苑。
「你們兩個似乎看起來很愜意。」羅昊冷聲道。兩人臉色紅潤,氣色極佳,打扮素雅整齊,怎麼看都不像是將死之人該有的模樣。
莫愛恩但笑不語,羅宵則是不屑回他。
士兵搬來一張雕木椅,羅昊撩袍坐下,交迭起長腿。「那麼,都做好心理準備了,是吧。」
莫愛恩的笑容,說明一切。
「連死都不怕了?」羅昊不怎麼爽快。
「要殺就殺,囉唆什麼?」羅宵低哼,莫愛恩捏了捏他的厚掌。
「是誰說要殺你們來著?」羅昊難有好臉色。
「大伯,你……」
「對,我沒準備殺你們——記不記得我曾跟妳說過『我不相信妳和羅宵會如此專情』?」他問著莫愛恩,但實際上沒要等她回答,他逕自沉笑,又說道:「看妳和他這副模樣,我就一肚子火,殺了你們,讓你們去當一對亡命鴛鴦嗎?!我羅昊是那種慈悲為懷的人嗎?」
他擊掌,一名宮婢端著兩碗湯藥過來,屈膝跪下,手中托盤高舉過眉。
「這不是鴆毒,別高興得太早。」羅昊接過另一名小宮婢奉上的香茗,啜著。
「那……這是什麼?」莫愛恩不安問道,她的手心在發汗,濕濡了她與羅宵,她盯著藥碗,裡頭湯汁的色澤太眼熟,太眼熟了……
「妳會不知道?我還以為妳常常用它,一眼就該認出來。不過也不怪妳認不得,它和妳使用的有些微差距。我給妳的那些,沒這麼純,這可是我千里迢迢讓人快馬加鞭去向穆無疾夫人要來的,據說……更加濃烈,也更加有效。當年她留下來的藥,純粹是她試來玩的,這回可不同了。」
他曾得鄰國之助,才得以將羅宵囚禁起來,後來又經過好幾次與羅宵的周旋,也全靠鄰國公主的計謀幫忙,而失憶藥,正是鄰國宰相夫人送給他的。她那時見到莫愛恩斷指求情,也主張要他別殺羅宵,提出的替代方案就是讓羅宵忘卻野心,當個失憶的廢人。
莫愛恩在聽懂的瞬間,整個人彷彿垮掉一般,她差點跌坐在地,是羅宵及時蹲下穩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為什麼要這樣……你為什麼要這樣……」她喃喃問著,問羅昊,也問她自己。「我們都已經願意拿命來償了,為什麼還要這樣……連求死,都不允嗎?」
「因為我不相信世間有你們這種愛情,我要證明給你們看,就算妳愛他愛得多深刻,一樣也能將他忘得乾乾淨淨。我就不信喝下藥後,妳和他還能記起彼此。當妳和他都不記得相愛的一切,那會是怎樣的光景?妳呢?敢證明給我看嗎?」這就是羅昊對他們的處置。
「我不——」她才開口,羅宵卻比她更快,「你要我們如何證明?」
「你們喝下藥,我會派人將你往北邊鄰國送,而她,往南邊鄰國,自此之後,你們不許再踏進大盛王朝,我也不再問罪於你,若你們有本領恢復記憶,並且找到彼此,你們就可以去過自己想過的日子,沒有人會再囚禁你們。當然,也有可能你與她這輩子都沒機會再見到面,要是其中有一個想起了記憶,那麼就得扛著記憶,妄想著去找尋另一方,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孤獨中度過,也或許找著了,對方卻已另有嫁娶,這不是很有趣嗎?」羅昊惡意對羅宵佞笑。
「我不要!我不要這樣!太痛苦了!我受夠這樣的折磨,我絕對不要!宵,扭斷我的頸子給我一個痛快,我們不要這樣,不要……」莫愛恩反應激動,驀地捉住羅宵的手,要他助她一臂之力。羅昊不肯放他們解脫,那就讓他們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