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席維亞
「憑她?」端木柏人嗤笑。「連韓神醫大弟子韓毅都自承無能為力,你居然還想要我浪費時間在一個女人身上?」
「既然如此,韓珞在此感謝端木公子撥冗相見。」對他的貶低不以為意,韓珞微笑頷首,直接轉身朝門外走去。任務完成,等著領每月一百兩的資助去也!
「少爺……韓大夫等等……」馬總管手忙腳亂,一時之間,不知該先安撫主子還是攔阻韓珞,情急之下,撲通跪倒端木柏人面前。「少爺!再給馬成一次機會吧!韓大夫雖不曾名列御醫名冊,但她的醫術卻是後宮嬪妃眾所皆知,臥楊多年的秀王妃就是讓她給治好的啊,求求您讓韓大夫看看吧!」
端木柏人不為所動,俊容已有明顯不耐。
見馬總管這樣,韓珞停下腳步,眉擰了起來。可惡,她就看不慣老人家被這麼折騰,端木柏人根本不吃這套,就算跪到天荒地老也別想讓他點頭。
韓珞旋回,上前將馬總管扶起。「別強求了,端木公子不知人外有人,以為所有的大夫都像他所遇到的那般不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聽似安慰的話,其實全都又尖又刺地指向端木柏人。
端木柏人微瞇了眼,犀銳的目光再次在她身上掠過,發現在他的審視下,她仍泰然自若地揚著笑,幽闇的眸色因思忖而轉深。
她雖非絕艷,卻也不至於平凡到讓人不留下印象,那雙閃耀慧黠的瞳眸,足以讓人過目不忘——他沒見過她,她卻彷彿知悉他的個性,看似挑釁的暗諷,其實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她算計他的底限,用恰到好處的激將法扭轉他的決定。
他很清楚她用的手法,而,她也用對了方法。情緒的本能讓他被激起反應,然而深沉的心思卻讓他仍在衡量——該不該中計?她是否值得他一探究竟?
當面見識到果然不同凡響啊!韓珞在心裡無聲讚歎。一般人聽到那番話,若不是氣得跳腳就是一笑置之,中不中激將法都會有個反應,而他,卻是一逕勾著詭魅的笑,讓人猜不透心思。
房間裡最不安的,該是馬總管了,四周的沉默逼得他幾乎崩潰。
「過來。」端木柏人伸出手。就讓他瞧瞧所謂的「人外有人」本領如何。
喲,奏效了呢!韓珞上前,坐到他身旁的椅子,搭上他的腕問,神色一正,專心把脈。她抿唇沉思,換了另一隻手,纖指在脈門上按壓找尋,黛眉愈漸蹙緊。
一旁的馬總管急得冒汗,那不見笑容的表情讓他忐忑不安。
反倒是端木柏人冷冷地看著她,彷彿她將要定斷的不是他的生死。
許久,韓珞總算收了手,輕咬下唇,斟酌該怎麼開口。
「韓大夫,如何?」馬總管忍不住問。
韓珞頓了下,才說道:「我必須回去參考一些醫書,明日才能回復。」
「有什麼話就直說,別找這種借口。」端木柏人打斷她的話。她故作的猶疑只能瞞過一般人,他早看出她的沉吟是在尋思對策,結果早在她的心中。
這人,該說思慮細膩還是奸詭呢?偏又自信到不留餘地。韓珞輕吁口氣,而後揚笑,方才臉上的沉凝一掃而空。
「我能治,但有條件。」她本想私下先和馬總管商量,既然他這麼直接,那她也無須隱瞞了。
馬總管激動握拳,只差沒雀躍叫好。
相較於馬總管的喜形於色,端木柏人稱得上是冷靜異常。「什麼條件?」
韓珞望進他的眼裡。「一切由我主控,你只能配合。」輕柔的語調說的是宣示,而非徵詢。
「沒人敢這麼對我說話。」端木柏人邪佞一笑,對她的條件不置可否。
「因為他們就算這麼說了,也治不好你。」韓珞自信挑眉。「曾有人診斷出這足因毒造成的嗎?我想沒有吧!」
聞言端木柏人倏地沉下臉,俊容滿是毫不隱藏的怒意。這件事,一直是他心裡的痛。那一夜,讓向來無往不利的他初次嘗到挫敗的滋味。
為何是她?讓他雙腿盡廢的原因只被身為女子的她給瞧出端倪!
「我若不答應你的條件呢?」陡生的傲氣讓端木柏人不願應允。
「那就只能恕我無能為力。」韓珞微笑起身,撫平裙擺縐折。「等著我去救的人太多,你痊癒的可能性已是微乎其微,若你不配合,只是浪費彼此的時間。」
「你把我和其他百姓相提並論?」端木柏人表情更加沈冷。
「不然呢?」韓珞挑起唇角。「端木公子不也和平常人一樣只有一條命?你不在乎,不代表別人就不積極求生。」
馬總管聞言瞪大眼,冷汗直冒。「韓大夫,別說了……」
怕馬總管禁不起嚇,韓珞停口。「告辭。」朝端木柏人一點頭,她經過馬總管身邊時,低聲道:「我盡力嘍,答應過我的,別忘了。」
馬總管還來不及回答,冷冽的話語已從背後傳來。「答應過什麼?」
耳朵還真尖。韓珞轉身看向端木柏人,也不隱瞞。「小女子開了間藥鋪,馬總嘗答應只要我前來診斷,不管是否能治,每月都會資助一百兩銀子。」
端木柏人劍眉微聚,往後靠向椅背,置於扶手的雙手閒適交握,俊魅的面容讓人難以析透。
以往那些名醫,一為他的地位及重金獎賞,二為治癒眾人束手無策的怪病將揚名立萬,莫不用盡方式只求能獲得為他醫治的機會。而她,非僅不曾費心勸說,反而等閒視之,更甚至誘她前來的,竟是為了區區每月一百兩的資助?
須臾,端木柏人緩聲開口。「你在以退為進?」
「如果可以,我倒想就這麼退出。」韓珞輕歎口氣。
「你以為激將法對我有用?」端木柏人又道,俊容看不出是喜是怒。
「是這麼想過。」韓珞大方承認。「但和我預期的效果好像不太一樣。」雖然仍引起他的回應,但那已轉過一圈的心思,讓她感受不到激將得逞的成就感。
「以為貶低我,會讓我覺得你與眾不同嗎?」那段話,讓他的自尊無法認同。
「我不是貶低,而是打從心裡這麼認為。」世上充滿不公平,但對她而言,她致力一視同仁。「若冒犯到你,我道歉。」
端木柏人再次沉默下來,視線放肆在她身上掠過。她的態度,勾起他的興趣。
她能挑起人的反抗,同時也懂得收斂。他不曾遇過這樣一個女子,能將攻詰與退讓共存,而非不知死活地一味護罵,遇到如此旗鼓相當的對手,讓他全身血液沸騰了起來。
「好,我答應。」端木柏人睇她,眼中閃過一抹冷傲的光芒。「我會竭力配合,但若你無法治癒,我將會讓你付出代價。」
韓珞背脊竄過一股寒意,他含笑的眼神再次讓她覺得發冷。別老是這樣成不成?她可不希望還沒治好他之前,自己已被凍得著涼。
「先說好,三個月,我會讓你看到進展。」韓珞言明,不讓他乘隙抓到把柄。
「馬成,幫她安排廂房。」端木柏人沒直接回應,然而話語裡已默允她的期限。
「是!」馬總管喜不自勝,手一伸。「韓大夫這邊請。」
「明天巳時,我會再來。」韓珞交代,轉身定出房門。
馬總管恭敬一鞠躬,後退出了門外,輕緩帶上房門。
才一開始,就要他配合了嗎?端木柏人勾起邪魅的笑。那時間的約定,雖語音軟柔,卻是不折不扣的命令。
就讓他瞧瞧她所謂的本領,是能夠治癒他的雙腿,或是只能成為供他耍玩的手下敗將。而,不論如何,他都會是贏家。
一直都是。
第二章
翌日巳時,韓珞準時出現端木柏人房門口。
手才剛要舉起敲門,門內已傳來一聲悶響,房門開啟。
有必要這麼嚇人嗎?韓珞皺鼻,提著藥箱推門走進。
一進門,即見端木柏人單手持卷,斜倚錦椅,在透進的日陽照耀下,五官美得教人屏息,卻又讓隱於眼眸深處的光染上邪佞,如魔,勾人心魂。
韓珞將門帶上,打了聲招呼。「端木公子。」
「要怎麼治?」端木柏人放下書卷,冷淡的態度擺明廢話少說。
韓珞不以為忤,探頭往內室看去。「得到榻上去,我去找人……」
她轉身走向門口,卻突然手腕一緊,一股力量將她往內帶。「啊!」她低呼一聲,失衡坐上一旁的木椅。
「為什麼昨天不說?」
隱怒的聲音響起,韓珞抬頭,望進一雙冷冽的眸。
韓珞撫著手腕起身,望著他手上的軟鞭,不知該為他突如其來的舉止感到生氣,還是要為他的技巧喝采。這很重要嗎?
「我沒想到這種小事要先說,我只是想喚人來幫你。」
端木柏人唇抿成直線,俊容滿是冷峭。「我不用人幫。」
不然他能自己走嗎?忍住翻白眼的慾望,韓珞走向他。「那我扶你過去……」手才剛伸出,還沒碰到他,就被凌利的視線瞪得幾近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