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萬縷千絲(下)

第4頁 文 / 沈亞

    兩名匪徒面面相覷,恨恨地咽口唾液卻不敢吭氣。光是扔板凳已經把他們傷成這樣,要是對方真的出毛他們豈不是連小命都沒了?

    「妳……你們記著,王胖子絕對不會就此罷休的!」

    恐嚇的話一撂完,兩個人隨即拔腿狂奔,一下子就不見人影了。

    而就在他們逃走的同時,倚在門口的人影也悄悄倒了下來。

    「邊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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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燭火搖曳,屋內氣氛凝重,段柔憂心忡忡地緊守著榻前,春樵子夫婦也候在屋內,眾人的眼光全都注視著不斷沉吟的馬大夫。

    光是診脈已經過了快一炷香的時間,只見他搖頭晃腦不停地喃喃自語,時而睜開眼睛嘟囔兩句、時而閉上眼睛哼哼哈哈,良久,他終於放下邊承歡冰涼的手。「這位爺傷得不輕。」

    春大嬸兒給他急出好幾條皺紋,一聽他這麼說,臉都綠了。「有眼睛的全都看得出來!昨兒個我就跟我當家的說這位爺傷得不輕,還用得著您馬大夫——」

    「別急別急。」馬大夫示意他們稍安勿躁。「頭上的傷、腿上的傷都好辦,就是內傷不容易治。」

    「內傷?」段柔急得六神無主。「還有內傷?」

    「當然啦。這位爺是摔傷的吧?可摔得不輕,五臟六腑都損了,再加上他心中鬱結難解……」馬大夫望著段柔,「零零總總加起來,當然也就不容易治了。」

    「不容易治可是還有得治?」春樵子搖搖頭,「我說馬要錢哪,都什麼年頭了,花二十兩銀子請你跑這一趟也夠本了,何苦還要驚嚇人家小姑娘?」

    「嘿嘿。」馬大夫不住地笑。「春老,您在這莊頭也算是有名有姓的,您這麼說我可承受不起啊!要是嫌棄我馬某人醫術不精——」

    「馬大夫!求求你!求你想法子救救我大哥!」段柔不等他話說完,咚地一聲跪在地上不住磕頭,「無論要多少銀兩您儘管說,小女子一定想辦法給您湊齊,只求您大發慈悲救救他!」

    「馬要錢,你看到沒有?人家小姑娘是求你救命!為了湊錢,今兒個還險些讓王胖子的人給污辱了!你到底還有沒有半點良心啊?」春大嬸兒說著說著火氣可就上來了,她從懷裡掏出段柔剛剛交給她當成謝禮的三十兩銀子往桌上一擺,怒道:「吶!這兒有三十兩銀子,是咱們全部的家當了!一句話,你治還是不治?」

    「大嬸兒——」

    「妳別說話,看看這沒良心的大夫還有什麼話好說!這些銀兩是妳用命換來的,我春大嬸兒可是一個子兒也不敢收。」

    「好好好!你們別鬧了,不用火大也犯下著再磕頭。」馬大夫轉個身,大大方方收下那三十兩銀子,繼而嘻嘻一笑,「治!我當然治!我是大夫嘛!起來吧起來吧!不過呢,話一樣要說在前頭,未來三天這位爺能不能活過來,我馬某人可不敢打包票,你們給多少銀子我盡多少人事,倘若這三十兩救不了他的性命,天底下也再沒人能救他了,明白嗎?」

    段柔低頭無語。春大嬸兒卻回頭低聲問:「當家的,他這般說法到底是嫌銀子少,還是說他醫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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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內燈光依舊昏暗,現在到底是什麼時辰?他早已分不清了。他只隱約記得有兩名惡賊——眼睛倏然睜開,焦急地環顧四周。段柔人呢?那兩名惡賊真的逃了嗎?

    「大嬸兒說蘿蔔要殺……呃……怎麼個殺法啊?」屋子另外一頭,段柔手裡拎著個大白蘿蔔,另一隻手拿著菜刀,正自言自語著。

    她舉棋不定,菜刀幾次靠近蘿蔔又縮手,好像怕蘿蔔痛似的不忍心下手。

    那模樣真可愛!她蹙著眉慎重地打量著白蘿蔔,雪白皓齒咬著紅艷櫻唇,側著頭對著蘿蔔看了又看,始終下不了決定。

    邊承歡忍不住輕笑,這一笑讓段柔嚇了一大跳,蘿蔔、菜刀全落到地上。「邊大哥!」她開心地衝到床畔,雙眼灼灼。「你怎麼樣?好些了沒有?」

    他溫柔地點點頭。喉間已沒那麼灼熱,聲音雖然沙啞,但已經可以開口說話。「好多了。妳在做什麼?」

    「殺蘿蔔。」段柔蹙起眉做個鬼臉。「馬大夫說要給你吃蘿蔔粥,說溫涼的粥品可以去你體內的穢熱。春大嬸兒本來要幫我做的,但我想還是自個兒給你做……你敢不敢吃?」

    「當然敢,妳做什麼我都吃。」他舉起依然虛弱的手輕撫她的發,心疼她受了那麼多苦。「累著妳了。」

    一聽這話,淚珠又險些滾落,但她卻笑開了臉,將眼淚吞回肚子裡去。馬大夫說了,邊大哥心中鬱結難消,她不能令他更擔心。

    「不累。我從未下廚,原來下廚這樣好玩!大嬸兒說蘿蔔要殺哪!我吃了那麼些年的蘿蔔,從來不知道原來蘿蔔長這個樣子,像個小娃娃,真是殺不下手,唉!。」她故意重重歎口氣。「我要是殺了蘿蔔,那蘿蔔的娘會不會傷心難受啊?」

    邊承歡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想蘿蔔的娘應該已經在某人的肚子裡,不至於傷心了。」

    「原來是這樣啊。」段柔也笑,看著邊承歡終於稍微恢復血色的臉,她內心的喜悅層層迭迭無法訴說。

    「邊大哥,我知道你不怪我,可是我還是要說……真對不住你。」段柔的眼裡有著淚光,愧疚令她微低下頭。

    邊承歡輕歎一口氣,抬起她的小臉,「是我對不住你,如果不是我的固執,今兒個事情又何至於弄到這種地步?柔兒——」

    原想訴說情意向她求親,但隨即想到自己此時此刻正身受重傷,雖然感覺已經好了些,但卻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復原,若此刻向段柔求親,萬一他有什麼意外,依段柔的性子,豈不是會害她一輩子?

    邊承歡的聲音逸去,他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微燙的臉上,溫柔的雙眼凝視著她,良久之後才掀開被子一角,輕輕開口:「很晚了,明天再殺蘿蔔吧,上來我身邊休息。」

    段柔錯愕地望著他。邊承歡是個極為講究原則的男人,現在他居然願意讓她躺在他身邊?

    「我?真的可以?」她渴望又小心翼翼地問。

    邊承歡歎口氣,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把她嚇成這個樣子。過去他到底是多嚴厲的人?「真的可以,而且我保證絕對不會欺負妳。」

    被他後面那俏皮的話語給逗得笑了出來,淚水卻也不由自主地落下。儘管天就快亮了,但這卻是她睡得最甜美的一夜;躺在邊承歡身邊,感受著他溫暖的懷抱,她終於回到安全的港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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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的柔兒正在晾衣服,瞧她小小的個子從背後望還似個孩子,晾衣服的動作卻已經非常嫻熟。

    一個月了吧?他的時間概念完全消失,只能就著日頭的位置約略估計。

    纏綿病榻的這些日子以來,他總是半坐在榻上默默地望著段柔忙進忙出,感覺她每一日都比前日更加成熟,感覺自己的心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加柔軟。

    他已經可以想像他們兩人在這間屋子裡相守,尤其看到屋子裡一點一滴的變化,他甚至可以看到他們的「未來」。

    這段日子以來,她長大了不少,臉上稚嫩的表情變得成熟嫵媚,那雙晶亮天真的眸子也多了幾分世故。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將頭髮盤起來梳成已婚婦女的髮髻,但卻沒梳得像其他已婚婦人那樣乾淨,幼細的髮絲仍然飄在她的小臉上,讓她看起來像個少女又像個少婦。她的舉手投足間依然稚氣未脫,但眉宇間卻已經隱隱蘊含著成熟風采。

    這段日子以來的苦難,奇異地為她原本蒼白的小臉增添了血色,儘管她穿著粗布素衣,看起來卻比之前坐在轎子裡時更顯得生氣勃勃。

    她的動作靈活,那雙清澈的墨瞳閃耀著光彩,讓她整個人由內而外散發出一種難以逼視的光芒。這樣的風情不知勾引了多少男人的目光,即使在這民風純樸的小村裡也一樣引人注目。

    細細的汗水從她珍珠般光滑的皮膚中滲出,他彷彿可以聞到她身上那種奇特又迷人的隱約香氣。就這樣,從屋內望著屋外站在陽光下的她,充滿野性的原始慾望開始熊熊燎原……

    這是多麼痛苦的折磨!這世界上他最想要的女人就在他眼前,他卻得假裝自己完全不為所動。

    「邊大哥?」

    燦爛的陽光在她身後投下陰影,她的臉容背著光顯得無比柔和。走到榻前伸手探探他的溫度,她每天都要這樣做上好幾次,好像怕他突然熱得蒸發。

    「你累了吧?餓了嗎?我馬上去煮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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