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易非
「書蘭,別哭了,你這樣會嚇壞人的。」他俯下身,在她耳畔低喃。
拭去淚水,她接過林嫂遞來的香,泛紅的眼眶在看到自己的靈堂時,更是有長江氾濫的趨勢,迅速的上完香後,她低低嚶泣。
一旁的藍宴禎則是暗歎著氣,自己說要來,結果上完香後又哭得亂七八糟,明明她就沒死,不是嗎?
「你是藍宴禎?」一道醇厚的嗓音傳來。
聞聲回頭,展行恩斯文的俊臉上有著掩不住的驚訝,雖簽商業界和藝文界一向八竿子打不著。
但拓展科技曾經有贊助他們的世界巡迴演出,說到底還是有著合作關係,他自然有聽聞藍宴禎的大名。
「你是展行恩先生吧?」那雙和展書蘭相似的眸子,他一眼就認出來。
「沒想到你會來替小女上香。」他莞爾。
「因為思荷和書蘭是朋友,我陪她來的。」他望向身旁的展書蘭。
展行恩俊目一掃,看向一旁的季思荷,這女子美艷動人,那雙澄澈有神的瞳眸,居然和書蘭有幾分相似。
他微蹙著眉,一望進這雙相似的眸子,他就不自覺的想到書蘭,他那個苦命的女兒。
眼眶微微泛紅,他忍住淚意,嘴角仍是微揚,他答應過女兒不能哭,要笑著送她最後一程,在她還沒下葬前,他不會流一滴淚。
「你是書蘭的朋友?我沒見過你呢!」他笑道。
「展伯伯好,我是書蘭的國中同學季思荷,沒想到書蘭居然這麼早就離開了,我感到很遺憾。」她哽咽道。
「雖然她的生命很短暫,但我相信她活得很精彩。」他仰望天空。
「我想她在天之靈,也不希望您們難過。」她看著強忍著淚意的父親,多麼想上前給他一個擁抱,可惜她不能。
「是啊!那孩子善良,就連病魔在折磨她時,她還會反過來安慰我們,這麼好的孩子,老天爺居然這麼輕易就讓她走了……」他深吸了口氣。
「行恩,蘭兒會笑你的。」鍾月怡緩緩走了過來。
看著瞬間衰老許多的母親,展書蘭緊咬下唇,心裡強烈的苦痛令她只想逃離,她多想抱著父母跟他們說她沒有死,她活得好好的,可是他們一定不會相信,畢竟展書蘭的屍體,老早已然封死在棺材裡了。
「抱歉,我失態了,明天是小女的公祭,如果你們有空,再過來參加吧!」他苦笑。
「我會來的!」她激動的開口。
展行恩怔仲的望著她,那口氣,那眼神,和書蘭竟有幾分相像!他恍神的凝視著她,直到鍾月怡輕拍了他,他才回過神來。
「書蘭有你這個好朋友,我相信她會很感動。」
「展先生,我們就先不打擾你們了,明天的公祭我們會準時參與的。」藍宴禎適時的開口。
「那就先失陪了。」兩夫妻行禮後離開。
展書蘭望著父母離去的身影,再看了看靈堂上自己的照片,她死了是不爭的事實,那麼她到底在堅持什麼?現在的她是季思荷,不再是展書蘭了,有關展書蘭的一切,她應該徹底的拋卻。
從今天起,她就叫季思荷,一個新身份。
「宴禎哥,明天公祭過後,就別叫我書蘭了。」她凝視著他。
「你想開了?」挑眉,他淡問。
「我不能永遠沉溺於過去,屬於展書蘭的一切,應該隨著她肉體的治失而消失,而我要代替季思荷活下去。」她堅定道。
「這麼說來,以後我要叫你季思荷囉?」這樣是簡單多了。
「嗯!」她點頭。
「好吧!季思荷,請多指教。」他笑了笑,伸出手。
看著那雙厚實溫暖的大掌,她漾起笑容,伸出自己細白的手掌,緊緊握住他的,手心傳來的溫暖,更溫暖了她冰冷的心。
她會活得快樂的,會活得沒有遺憾,從此時此刻開始,她不但要以季思荷的身份活下去,更要替展書蘭未完成的人生旅程一起過下去。
沒有時間哀傷,更沒有時間感歎,當她選擇還魂的那時起,她就再也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我們走吧!」她邁開步伐。
「現在的你,很美。」他望著她精神奕奕的面容。
「沒聽過有自信的女人最美嗎?」她回以一笑。
「這,我突然覺得你還是裝回小可憐那張臉比較可愛一點。」他笑道。
「你喜歡苦瓜臉的我嗎?」她挑高眉,凝視著他。
察覺她的認真,他朗聲大笑,揉揉她的秀髮,苦瓜臉的她當然有一份我見猶憐的美感,不過還是笑容適合她。
「你適合笑容,悲傷,不適合你。」他中肯的說。
「謝謝!我要告別悲傷,從此向快樂看齊。」她在心裡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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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告別式結束之後,季思荷深吸了口氣,望著靈車往火葬場的方向離去,她知道她跟展家的聯繫完全結束,看著一干昔日好友垂著淚,哀戚的送她最後一程,她唇角輕揚,在心裡和這些朋友們道謝。
自此之後,展書蘭這個人將從她的人生中徹底消失,而她所愛好的音樂,她也不再有所堅持,決定好好過她的人生。
藍宴禎一身黑色西裝,神采飛揚的和家屬們致意,俊雅的面容上始終帶著抹溫和的笑容,她凝視著他,一直到現在,她還不敢相信他會是她生命中的貴人。
她以為他待人接物都很圓融,甚至是一個大好人,不過從業界及外人對他的評語看來,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他看似隨和,實則精明,那雙睿智的眼眸中,總會帶著抹淡淡的疏離感,和他相處的這些日子以來,她見識過兩個截然不同的他。
那樣陌生的他,總會教她感到害怕,幸好他對她並不是那樣。
究竟哪一個他才是真正的他呢?
她不知道,但只要在他身旁,她所有的不安感都會消失,望著他的俊容出神,藍宴禎回眸對上她的眼光,直覺的朝她露出笑容,她猛然一驚,忙不迭的低下頭,迴避他的目光。
心脫序的狂跳著,她撫著胸口,最近這個情況似乎越來越頻繁了,和以往心臟病發時的症狀有點相似,但又不那麼相似,因為她沒有感到心痛,有的只是羞澀。
藍宴禎挑眉看著她異常的舉止,明明他就朝她笑,她為什麼低下頭去?
緩緩的走到她跟前,她望著地上那雙明亮的黑色皮鞋,頭垂得更低了,俏臉感到些許燥熱,讓她不敢對上他的眼。
「你在這罰站?」她有做錯事嗎?
「罰站?沒……沒有啊!」抬眸,她忙不迭的搖頭。
「那你怎麼一臉作錯事的模樣?」他調侃的湊近她。
驚覺他的靠近,她的臉頰驀地刷紅,他……他為什麼靠她這麼近?不自覺的後退一步,她這才敢抬頭對上他。
「我只是有點感傷。」隨口找了個理由。
「感傷?」他低喃。
「是了,參加自己的告別式,的確很值得感傷。」
幸好他採信她的說詞,鬆了一口氣,她有些懊惱自己的反應,最近她老是這樣,莫非季思荷的身體有什麼毛病?
思及此,她輕蹙著眉,好不容易重生,她可不希望擁有一具不健康的身體。
「宴禎哥,告別式結束了,我們要離開了嗎?」她問道。
「是該離開了,你會難過嗎?」他看著她。
「說不難過是騙人的,不過若非如此,我說不定連活下去的機會都沒有,所以我很感謝老天爺。」
「你真善良。」要是他肯定會咒罵上頭的那些神明。
「會嗎?」她輕笑。
「你從來沒怨過那些烏龍的勾魂使者嗎?」
「說沒怨過是騙人的,不過若不是發生這件事,我可能還是只能默默等著換心人出現吧!」她偏頭想著。
「或許吧!」他拉著她的手,緊緊的握著。
她怔愕的看著兩人交握的雙手,一股暖流竄進她的心窩裡,望著他俊雅的面容,她猛然頓悟,原來她會有這些失常的舉動,心亂如麻的感覺,全是因為她喜歡上他了?
一察覺自己的心意,她倒抽了一口氣,不!她不能喜歡他,他只把她當成妹妹般的疼愛,她沒忘了他還收她當乾妹呢!
為了不造成他的困擾,她決定將這份愛意藏在心中,就算他以後會愛上別人,甚至是娶別人,她都會含笑祝福他的。
只是,以後這雙手還會這麼握著她嗎?想到他以後可能會握著另一名女子的手,她就感到一陣苦悶。
「怎麼了?」他看著她有些蒼白的面容。
「沒事,只是有點累。」搖首,她輕笑。
「折騰了一天,也該累了,我送你回去。」拉著她的手離開。
望著他寬闊的背影,她好想緊緊抱著他,將頭埋進他的胸膛裡,可是她不能,不願意再讓自己成為他的累贅,她要學會獨立,學習如何一個人生活,更要學習如何忘了他。
藍宴禎眉峰一揚,今天的季思荷有點怪,偷覷著她憂心忡忡的面容,雖說今天的確很值得感傷,但她的表情為何比昨天還來得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