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樓雨晴
不知——小姐如今可還安好?才說了生相依,死相憶,卻成了今日局面,往後的日子,她得自己走下去了。
正靠坐在牆邊凝思,便聽張廷尉聲音傳來。「衛將軍,您瞧誰來看您了?」
一回頭,纖細身影婷立於眼前,他驚喊:「小姐,你怎麼來了!」這種地方不是她該來的。
「別急別急!」瞧這對有情人隔著鐵欄激動相望,張廷尉開了鎖。
「你們慢慢聊,天亮時我再進來。」說完,留了水酒和幾盤瓜果在桌上,揮退獄卒。「去去去,全都出去,讓人家小倆口單獨訴訴情。」
一待所有人離去,梅映宛推開牢門,直奔他懷抱,緊緊相擁。
「你瘦了些。」收了手勁,纖腰不盈一握。這半年好不容易將她養了點肉,面色紅潤些,沒幾天又弄成這副模樣。
「比起你好多了,你這個笨蛋——」她氣惱道,張臂攬下他,雙唇便湊了上去,他微訝地悶哼,揉入糾纏的四片唇中,他甚至不需思索,便激切地回應,舌尖探入柔軟唇腔,勾纏著,直要嘗盡全部的她,不容保留。
一吻方歇,她微喘,臉容浮上激情後的暈赧,羞斥:「原來你這般霸氣。」
「無可控制。」他壓抑太久了,久到一旦釋放,便再也掌控不了,連他都被自己如此狂熱的洶湧情潮嚇到了。
「衛,殺人的是我。」
眸底熱度稍退,他細看左右,壓低了聲。「別亂說話。」
「你知道我再認真不過。」婢僕趕來時,房內除了杜天麟的屍身,就剩他們兩人,而他又緊抱著她,以身子擋去視線所及,讓她沐浴淨身、燒血衣……刑部想查,也無從由婢僕處探知真相,除非她主動吐實。其實早在那當下,他便已打定主意,連片刻思索都沒有,便決定代她死。
這樣的男人,怎不傻?
「聽我說,小姐!」大掌捧住嬌容,低聲道:「這事已成定局,別再旁生枝節,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靜靜地,什麼也別說,這事你知、我知,便夠了。替我照顧惜兒,好好將她撫養長大,這是你欠我的,做得到嗎?」
多麼拙劣的借口!惜兒有天底下最了不起的皇帝舅舅、疼愛她的皇太后外祖母,還有一堆身份尊貴得不得了的親人,豈需托孤於她?
「惜兒視你為母,你也很愛惜兒的,不是嗎?我無意將她留在宮中,那種權力鬥爭、奢侈浮華之地,不是成長的好環境,我要惜兒當個最平凡單純的女孩,無憂無慮成長。小姐,答應我好嗎?」
在他如此溫柔的凝注目光、如此卑微的請求下,她沒有辦法拒絕。
她靜默了下。「好,我答應你,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衛少央鬆了口氣,長指拂開她頰鬢髮絲。「好,你說。」無論什麼事,他都會為她做到。
但,他絕對沒有料想到這一個——
「衛,我想替你留個後。」他至今尚無男丁繼承香火。
他驚愕地張大眼,脫口道:「那怎麼可以!」
「怎麼不可以?」
「我們未成親!」
就知道他會這麼說。
「衛,今生我已視你為夫。」她柔柔地道。「若你真要個形式,那麼一切從簡。」她走出囚牢,端來事先備妥之物,上頭有吉祥四果、兩杯水酒,還有——」塊紅頭巾。
她先取來紅蓋頭覆面,他卻癡愣著不動,於是她又道:「我等著你揭帕子呢!」
是這一抹紅。
他想起那年,她身著鳳冠霞帔,紅艷絕麗的美。從沒想過,有一天她也能成為他的妻,為他染上這抹美麗的紅。
雙手不由自主,揭了喜帕。
「再來是合巹酒。」他一杯,她一杯,與他共飲。
最後,吉祥四果,一顆顆拈了餵他。
衛少央心湖澎湃,情難自已地俯向她,深吻交纏,與她共享了四果的甘甜。
她輕笑。「你比我還急。」
俊顏浮起窘意。「我沒那個意思……」
「別!」不允他退開,她張臂攬回他,柔唇淺淺輕啄,一回,再一回,悄悄解開發上束帶,十指穿梭,親匿地抖散黑髮,凝視他少見的狂野面貌,輕歎:「我怎能不愛你……」
愛?
她說,她愛他?!
他只是個平凡的男人,心愛的女子在懷抱,如此主動、如此婉媚似水,對著他吐露愛語……理智燒成灰燼,衛少央再無法自抑,欺身將她壓進被褥,肢體纏膩,脈息交錯。
身下的她,衣衫凌亂,酥胸半露,長髮披散於被褥上,柔膩肌膚點點紅印,那是他剛剛烙下的……衛少央胸口一熱,動情低喚:「宛兒……」
她目光含淚,動容而笑。「這是你第一次這般喚我。」
由他低醇的嗓音,纏綿溫潤地喊出,煞是好聽。
「我已在心中喊過千萬回。」卻沒有一回,有勇氣真正喊出口。
「再喊一次,我喜歡聽。」
「宛兒。」他再喚,吮住芳唇,這一回,他以無比的溫存,寸寸廝磨,指掌滑過女子特有的嬌軟身段,感受柔軟膚觸,也傳遞深寵眷愛。
宛兒、宛兒、宛兒……不知是他嘴邊的呢喃,抑或她心頭的低回,交織著喘息、嬌吟、面紅耳赤的旖旎情顛,一聲又一聲,蕩漾著——
第十二章
那一簇火苗,燃起持續了整夜的歡愛,情深意動,竟夜糾纏。
激情方歇,暖被之下的肢體仍親密交纏,貼著彼此的肌膚,氣息淺促。
他掌心挲撫著她赤裸的肩背,她伏在他身上,枕著他的肩,臉兒偎蹭著他頸際肌膚。
他低低喟歎,此生已然無憾,只是——委屈了她。
思及張廷尉備妥了水酒、四果,又摒退差役,怕是早已知悉,並且有意成全,就算不知,那終宵未歇的喘息呻吟,也夠明眼人理解一切,如今想來更是備覺差愧。
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在牢獄之中,便做起這檔子事來。他從來就不是注重肉慾的男子,可她卻能令他每每失控,需索無度。
天色將明,依偎的身子戀戀難捨,她起身穿衣,回眸一再瞧他,沉重步伐邁不開。
「宛兒。」他喚,最後索來深深的一吻。「今生,我不悔。」
「我也不。」她回吻。「若有來生,你會來尋我嗎?」
「會。」今生,聚少離多,淚過於笑,他們之間尚有太多缺憾,只戀她一世,怎夠?
「好,我一定認出你。」
他放手讓她走,臨去前叮嚀她別再來了,這種地方不是她該來的,她亦允諾了他。
這一別,今生緣盡。
他將惜兒交付給她,那麼她活著便有目標,他可以稍稍寬心。
他並不感傷,生命悄然寂靜,獨自面對人生最後一段日子。
數日過後,張廷尉親自前來,將他釋放。
他當下愕然。
張廷尉只簡單向他解釋,真兇已然伏法。
真兇?!哪來的真兇?除了他以外,那便只有——
他神色遽變。「宛兒?她怎麼了嗎?」早該料到的,她若會眼睜睜看著他為她送死,那她就不是梅映宛了!他本還疑慮她怎會如此好說話,莫不是——
她究竟做了什麼?!
「她——呈上自白書,說明真相,以命抵命換回你的清白,皇上允了。」
皇上允,當然會允!為了救他,就算真兇不是她,皇上也會昧著良心去做,反正只要有人扛下罪名便成,連刑部都不管審案規矩了!
他氣極!「你們只知不擇手段救我,但她若有個萬一,我這條命留著何用!」
說完,他轉身而去,心急如焚地趕回府。
宛兒、宛兒、宛兒……他總算明白,那一夜她拋卻矜持,背後抱持的是怎樣的心情。
她從來都沒打算活著,為他留後只是借口,她要的是一夕纏綿,圖個今生無憾!
宛兒……
他這輩子不曾如此恐懼過,若她有個萬一,他無法想像自己會變成如何……
一路行色匆匆趕回,慌張地撞開房門,眼前所見,教他畢生難忘!
她就在他的面前,緩緩倒下,回眸那瞬間,露出一抹淒艷絕美的笑容,血絲自唇角緩緩滑落。
「宛兒!」他驚吼,撕心裂肺,衝上前接下她軟倒的身子。
來不及!他終究晚了一步——
跌落他懷中,她張口,想說些什麼,更多的血自嘴角流出,止也止不住。
「別說話!宛兒,你先別說話!來人,管家、翠兒——來誰都好,快去請大夫……」他心慌意亂,張手按住滲血的嘴角、鼻翼,卻有更多的血水自指縫流淌,他怎麼也抹不完、止不住。
「宛兒——」驚痛、恐懼幾乎將他逼得發狂,他不敢回想,究竟有多少血自她的眼、耳、口,鼻中流出……「別這樣對待我,我好不容易等到你,我等了好久、好久,你知道嗎?宛兒、宛兒、宛兒——」
一滴又一滴的液體滴落她眼皮、臉龐,透明而溫熱。那是——淚嗎?他的淚?她想出聲安慰,努力凝聚目光想看清他,卻怎麼也辦不到,視線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