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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文 / 樓雨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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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鑼鼓喧囂,賀客雲集。

    這場婚事,一對新人來頭都不小,新郎官是朝堂之中舉足輕重的一品官員,新娘子則是與皇上同胞所出,所有皇女中身份最為尊貴受寵的嫡長公主,再加上由皇上親自主婚,這是何等的榮耀恩寵,硬是辦得熱鬧風光,備受矚目。

    直至入了夜!|

    新郎官被灌上數杯黃湯,不勝酒力,眾人這才放過他,將他攙扶進了新房。

    「駙馬怎會醉成這般?」新娘子幫著將他扶上喜床,微蹙眉心看著不省人事的新科駙馬爺。

    「這個……大喜之日,一時高興,難免失了節制多飲幾杯。」灌醉新郎官,害得新娘子春宵虛度,深怕公主怪罪,連忙說了幾句吉祥話,匆匆告退。

    她自行除去沉重的珠玉鳳冠,不惜尊貴之身為夫婿脫靴,擰了巾子擦拭他被酒氣醺熱的面容,再為他寬衣,侍候得他舒適安睡。

    而後,她輕聲一歎,熄了燭火,輕巧地在他身畔躺下。

    當一室陷入黑暗,他似有若無地低吟了聲,背過身去,緊閉的眸子悄然睜開,落在角落被褪下的那襲紅蟒袍。

    岳紅綃交予他時,只說了一句話!——是故人的一番心意。

    他有幾個「故人」?言下之意,不說自明。

    小姐,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他在心底悄聲低喃,或許是酒氣、或許是深沉夜色,將他眸底熏得一片迷離。

    同一個深沉夜色下——

    梅映宛倚在窗前,長夜未眠。

    今晚的月色,好亮,好美,月圓人圓。

    這是他的洞房花燭夜,人生最重要的時刻,身邊伴著他柔情似水的妻,度過最旖旎溫馨的夜。

    她閉上眼,心房酸疼,也有了卻一樁心事的釋然。今後,將有另一個人,會去疼惜、珍視他——

    砰!房門被重重踹開,彈向牆面,發出不小的聲響,她完全不受驚動,連回頭看一眼也無。

    「你走錯地方了。」

    「走錯地方?」杜天麟諷笑。「你不是我杜某人的妻子嗎?這不是我的房間嗎?我哪裡走錯了?」

    「你有數不清的侍妾,這座府邸多的是地方讓你睡。」她眼也沒眨,聲調冷寂如冰。

    早在他一次又一次算計衛少央時,她便對這個丈夫心冷絕念了。當看見衛少央性命垂危的那一刻,她是真的恨他,只要思及他幾乎害死了衛,她便怎麼也無法原諒。今生她只求看著兒子安然長大,守著一方寂寥院落,平平靜靜度此餘生便夠,不欲與他多做糾纏。

    杜天麟哈哈大笑,笑聲益發尖銳。「怎麼?和衛少央睡過幾次,就真以為自己是他的女人了?連碰都不讓我碰一下,想為他守節?別笑死人了!你梅映宛算是個什麼東西,他和你玩玩罷了,人家可是駙馬爺呢,多麼高高在上,尊貴無比,你哪一點比得上公主?」

    「出去!」對這種人,多說一句都是浪費。

    「我偏不!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愛怎麼對你便怎麼對你,旁人管不著,衛少央更管不著!」一把扯住她,狠狠甩向床鋪,欺身向她。

    「你放開我,要發酒瘋到別處去——」滿身的酒氣噴上她的臉,她皺眉,使勁掙扎。

    他沉重的身軀壓在她身上,她逃不開、更避不掉他野蠻侵犯的行止。

    「你做什麼!杜天麟,住手,我叫你住手——」

    杜天麟不顧她的掙扎,撕裂她的衣裳,像頭失心瘋的禽獸,毫無理智地撕裂她、啃蝕她。

    屈辱與疼痛間,她閉上眼,兩顆清淚靜靜滑落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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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這樁婚事,許多好事者其實抱持觀探之意居多。

    表面上好聽來說是「百年良配」,但明眼人也知道,這是皇室為籠絡他、確保他絕無貳心的政治手段,否則大將軍擁兵自重、造成國勢動亂的先例,不是沒發生過。

    換句話說,這樁婚事,也只是各取所需罷了,能有多少感情?

    再說,放眼歷代以來,公主下嫁的婚姻,有幾樁得以圓滿?原因大抵出在皇室嬌嬌女天生的氣焰,而身為男子,又有幾個甘心被壓得尊嚴全無?更別提是傲氣威凜的大將軍了。

    然而,出乎眾人意料的是,這樁政治婚姻,是萬中得一的圓滿。

    公主待將軍夫婿,永遠是仰慕敬重。

    將軍待公主妻子,永遠是關懷體貼。

    聽說,他從不喚公主,也不喚皇室封號,而是暖暖的一聲:「雪兒。」那是她的小名。

    聽說,她從不喚駙馬,也不喚將軍,而是柔柔的一聲:「夫君。」那是閨中少婦最羞澀的濃情。

    聽說,這對夫妻是相敬如賓出了名,從不吵嘴,也不鬧意見,他有太寬厚的包容,她有無止盡的體貼……

    聽說,婚後三月,公王便傳出喜訊,將軍更是呵護憐惜,夫妻間恩義深重,羨煞旁人。

    聽說啊聽說……太多的聽說,已成了民間街坊最愛談論的話題,那樣的佳婿、那樣的賢妻,正是所有人心目中的理想佳配啊,怎不教人無盡嚮往呢?連那些個酒館茶樓說書人,也都不嫌膩地一再詠歎……

    您若不信,何妨往將軍府當差個數日,便知分曉。

    起風了。

    才剛稍稍起了涼意,暖裘便覆上纖肩。

    唇畔泛開柔甜笑意,她沒回頭,便往身後那厚實暖逸的胸懷偎去,柔聲輕問:「下朝了?」

    「嗯。」衛少央將妻子密實護住,不留一絲受寒的可能。「一回來就聽下人說你在亭子裡待了大半日,天涼怎不加件衣裳?」

    「我想待在這裡。」因為,這是他回府時必經之處,她能在最早的時刻見到他、迎接他。

    不需多言,衛少央懂得妻子的似水柔情。

    他目光落在她膝上擱著的針黹活兒,那是裁了一半的小衣裳,掌心移至她隆起的肚腹,低低歎息。「為何不說呢?」

    她打小身子骨便不甚健壯,此時並非生孩子的好時機。這是後來才從御醫那兒得知的,她為何不早告訴他?

    「我,我想為你生兒育女嘛。」她嬌羞低語,將泛紅的芙蓉頰往他胸懷裡藏。

    「我是怕你傷了身子。」

    「如果我死了,你會為我傷心嗎?」

    「別說這種話,雪兒!」他音律微沈。

    他是真的在意她呀!綿密的關懷憂慮無法作假。

    明瞭這一點,她愉悅地笑了。「好,以後都不說了。」

    那年初冬,興平長公主生下一名健康的小女嬰,痛了兩日夜,幾乎去掉半條命才換來,年近三十的輔國大將軍首度升格為人父。

    那娃兒,粉妝玉琢,容貌肖似母親,乾淨清明的眸采卻像極了父親,連皇上都愛極了她,每每抱著便不捨放下,疼愛之心更甚皇長子以及那後宮數名子女,連連賞了許多稀奇小玩意兒給她,甫出生便備受皇恩榮寵。

    衛少央為她取名「惜兒」。

    而產女之後的興平公主,本就不甚健壯的身子更加孱弱,大病小病不斷,與湯藥結下不解之緣。

    衛少央每每望著妻子愈形憔悴的容顏,總是歎息。

    這孩子,教她吃了好多苦,他看在眼裡,除了心憐,卻無法為她擔下分毫。

    「別惱呀……」她總是一次又一次,似水溫柔的嫩指撫過他眼眉,化開眉宇間緊鎖的鬱結。「我很開心能為你生孩子。」

    之後的一場風寒,拖垮了她的身子,從此纏綿病榻,最終連下床也不能夠。

    病得最重的那一段時日,她難得維持較久的清明意識,輕喚夫婿。

    「記得……我問過你一句話嗎?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為我傷心?」現在,她知道答案了,好明確、好明確的答案啊!

    她心疼地撫過他略顯憔悴的面容,這陣子為了她的病,他連睡都睡得不沈,照料她從不假僕傭之手。

    「劉瑞雪!你非得和我計較這個嗎?」他瞪著她,眸光卻盈滿痛憐。

    他從未連名帶姓喊過她呢!她呵呵輕笑。「別惱,我只是要告訴你,能嫁予你為妻,是我這一生最值得的一段時光,我沒對你說過吧,少央,我深愛你。」

    不喚夫君,只喚他的名,不是夫妻之情,而是以一個女人對男人的深情眷愛。若非深愛他,又豈會如此渴望為他生兒育女,賠上健康也不怨不悔,甘之如貽。

    衛少央動容。她的情意,令他心痛如絞。

    他們之間的相處,總是含蓄而婉約,不興大膽示愛那一套,卻將深濃綢繆的情意,藏在為對方做的每一件事當中。

    他知道她愛他,一直都知道。

    不是初見時,便是未央宮選他為婿時。

    不是選他為婿時,也會是這一年夫妻相敬相惜時。

    他還記得,新婚時,她告訴他,她是某一年寒梅盡開、瑞雪紛飛之際所生,因以為名。於是,她要他喚她小名,而她則喊聲「夫君」,不讓疏離的規矩稱謂喊淡了夫妻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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