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余宛宛
鄧九、李十七低頭站在下首,不發一語。
「軍有軍令。我記得我不只一次耳提面命過,在我軍中最忌犯著以強欺弱、以老欺幼之事,對嗎?」楚狂人眸間寒光一閃,大掌重重往桌上一拍。
桌子龜裂之聲隨之而起,所有人卻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若是我不曾及時趕到,諸葛小雨現不是否已經被壓制在地上任由你們宰割了?」楚狂人再問,怒火青筋於額間跳躍著。
「我們只是和諸葛小雨開開玩笑。」鄧九抖著身子說道。
「誰都知道諸葛小雨是將軍的人,沒人敢放肆的。」李十七紅著眼眶答道。
「我們今日便把話挑明了說,別讓你們說我身為將軍,私心藏了個男寵,卻不許你們以言語挑弄諸葛小雨。」
楚狂人起身,漠然地看著鄧九與李十七。
「諸葛小雨為我師父之子,這事你們都知情。諸葛小雨年紀尚輕,因為思念雙親,因而將我當成父親握著手落淚入睡。偶然被你們看見這事,還以為我與諸葛小雨有曖昧之舉,從此各人心裡便天下大亂了起來。對嗎?」楚狂人找了個足以服眾之說法,簡單地解說了一回。
士兵們全都噤聲站在原地,沒人敢吭上一聲。
「天地為鑒,我楚狂人若與諸葛小雨有任何不容於世間之感情,便教我死無葬身之地。」他和諸葛小雨可是指腹為婚之男女,又非什麼禁忌之愛,他這話可沒扯謊。
眾人一聽將軍竟連這種重話都說出口了,個個全都低頭不語了。
「有誰尚有異議?」楚狂人問。
他側頭一看諸葛小雨蹙著眉,顯然對於他的說法甚有疑惑,便先開口堵了她的嘴,以免她扯他後腿。
「諸葛小雨,你給我閉嘴。關於你私自違令上船這事,我還沒跟你算賬!」楚狂人粗聲一喝,這才讓諸葛小雨摸著鼻子,退到船艙邊站著。
「除了李十七、鄧九之外,其餘方才一旁訕笑之人,每日加做刺槍百回,懲戒你們毫無同袍情誼,放任強者欺負弱勢。有誰不服嗎?」楚狂人凜聲問道。
「沒有!」
「李十七、鄧九,你們兩人之後便在海龜島下船,兵籍就此去除。下船之前,拘提於船上牢籠,你們可有異議?」他治軍向來嚴厲,無法規守戒律者,自然一律逐出軍團。
「將軍,饒命啊!您把咱們關在牢籠十天半個月都不打緊,就是別除了咱的兵籍啊!」
「我家中尚有妻子啊……」
李十七、鄧九身子一彎,咚咚咚地磕起響頭來。
時機不好,京城之外處處路有餓死骨,狂島卻是個例外。
在將軍麾下,士兵不但衣食無虞,甚且一年三節禮金,從沒短少過。
將軍不藏私,皇上給的賞賜,他全拿出來讓士兵及其眷屬分配田地,總不肯讓他們受一點苦。這也是將軍雖然治軍甚嚴,士兵們卻仍是願意甘心跟隨之最大原因。
「將軍,他們沒惡意的。平時他們也待我極好,鄧九幫我搬過幾簍菜,李十七教了我他家鄉醃菜,大夥兒日後在船上才不至於……」諸葛小雨急著說道。
「你不用開口替他們求饒,因為你也一樣要在海龜島下船。」楚狂人打斷她的話。
諸葛小雨扁著唇,豆大淚珠在眼眶裡打著轉。
砰!
一記火雷重重擊上船身,所有士兵無須楚狂人開口交代,全都依著平時訓練,自找掩護趴身而下。
楚狂人一看諸葛小雨還在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一個低空躍身便將諸葛小雨藏到他身後,躲進了暗處。
砰!
「全船至備戰位置,副使打訊號煙火讓後船警戒。」楚狂人在第二聲炮響聲中,沉聲命令道。
此時,一艘三桅風帆輕艇出現在海中央,兩名長者一坐一臥於甲板之上。
楚狂人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兩名來者,心中疑惑更甚。
要說這夥人是海盜嘛,他行走海域多年,還不曾見過這般面貌風雅之海盜。況且,尋常海盜不會找官船的麻煩,更不會傻到犯上他楚狂人。
「楚狂人!」一名白髮老者一躍而至船舷之上,技高人膽大之舉,引來士兵們幾回抽氣聲。「是英雄好漢便站出來!」
諸葛小雨禁不住想探出頭來瞧上幾眼,無奈手臂卻被楚狂人抓得死緊,完全動彈不得。
「你們使出這番偷襲手法,有啥資格見著英雄好漢?」楚狂人說道。他在那艘三桅船上左看右看,就是瞧不見炮台,那他們是如何擲出炮雷的呢?
「不親手扔出幾聲炮雷,楚狂人怎麼知道我們來了呢?」另一名灰袍老者笑瞇瞇地起身說道;「況且,我們也沒傷了船身半分,這該值得將軍站出來,和我們哥倆打個照面吧。」
楚狂人緩緩起身,高大身影將諸葛小雨遮了個密密實實。
「諸位有何指教?」楚狂人目光鑠亮地望著來人。
「我們島主知道楚將軍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想要招募你為夫婿。日後天下榮華富貴全都由你夫妻二人享之,如何?」灰袍老者仍然笑著說道。
「諸位好大的口氣,不過你們顯然沒弄清楚,天下富貴於我如浮雲。」楚狂人面無表情地說道。
島主?他努力於腦中搜尋著附近海域,只隱約得了一個想法——
他依稀記得這附近有座長年在雲霧間的小島,船員們皆稱之為仙人島,說是有人經過那地時,曾聽得仙語不絕、仙樂飄飄。
「我們島主蕙質蘭心、身份尊貴異常,絕非一般庸脂俗粉可以比擬。」灰袍老者說道。
諸葛小雨頭一回曉得這海上也有劫親之事,愈聽愈是火冒三丈。他們竟想對將軍下手,此舉根本罪不可赦!
楚狂人可是她的人哪!
諸葛小雨忖量了下與來船距離,小手撫著捆在腳踝處的烏鋼軟刀,準備殺個對方措手下及。
楚狂人感覺身後人兒蠢蠢欲動,低頭一瞪,暗示她不可輕舉妄動。
「楚狂人,錯失咱們島主,你可是會後悔千年!」白髮老者說。
「哼。」諸葛小雨不以為然地冷哼了一聲。
楚狂人及時開口擋去了諸葛小雨的火藥味。「國有外患,此時正是急難之秋,在下不便於此論及婚嫁!」
「你好好一個人才,怎麼就甘心被那個昏君給利用呢?」白髮老者氣得直跺腳。「總之,你若是不乖乖跟我們上路,休怪你們整船人命被你當成陪葬!」
諸葛小雨眉頭一皺,雙臂交握在胸前,覺得這些怪客們口氣未免過分猖狂,恍若擋在他們面前的不是一艘百人大艦,而只有楚狂人一人。
楚狂人亦察覺到這點,他見怪客們有恃無恐,暗暗擔心超前方海上恐怕是有任何不知名的海渦,而這兩名老者下願告之,等著他們自投羅網啊。
「兩位都是人生父母養,這船上士兵們亦全都有父母子女,在家鄉等著他們平安回府。倘若前方有險灘惡流,也煩請諸位好心告之。」楚狂人說道。
楚狂人這番話說得不卑不亢,諸葛小雨望著他的背影,險些想替他鼓起掌來。
「都說楚狂人愛兵如己,果然名不虛傳。」灰袍老翁愈看楚狂人愈順眼,大袖一揮說道:「此番時節潮向異樣,你們的船若是再往我們方向駛個一寸,便會遭逢一道暗潮巨流。你們先皇海軍便曾於此一時節,在這方海域痛失一艘宮船,當時船上三百餘人,無一人倖免。你們還記得這事吧?」
諸葛小雨猛打了個冷哆嗦,緊揪住楚狂人的衣衫。她偷瞄著一旁的士兵們,只見他們不是臉色慘白,便是嘴巴張得其大無比,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謝謝諸位恩公救了整船之人。」楚狂入神色莊重地拱手為揖。
「不用道謝啦!只要你自個兒跳到咱這邊船上,跟著咱回去與島主成親,咱便好心再指點你幾處危險水域。否則,咱要毀了你這艘船,簡直易如反掌。」白髮老者手舞足蹈地又叫又嚷著。
「你們救人是作功德,可強押人成親,也未免太不講理吧!」諸葛小雨倏跳起身,站到楚玨人身凌。
「小蹄子多嘴!」白髮老者手一揮,一記麻編長繩便往諸葛小雨方向擊去。
兩船雖是隔了二十多棵柳樹寬度,但長繩凌厲之勢卻不曾須臾減緩半分。
楚狂人倏地出掌抓住那記長繩,白髮老者見狀,嘿嘿笑了兩聲。
灰袍老者仍維持方才慈煦笑容,卻同時自大袖間疾射出另一記麻繩。
這回,諸葛小雨抓住麻繩,她瞇起眼,兩手牢牢握住繩端。
「起!」
她出力一喝,力道一使,灰袍老者整個人竟被她的蠻力扯飛了起來,從小船上一路直飛到楚狂人這方船邊。
只見,灰袍道人在船舷邊打溜了一圈,鬆開了麻繩,飛回了小船上。
諸葛小雨沒了出力點,身子驀地往後一跌,頭上撞出一個大腫包。
「好一個力拔山河的小娃娃啊!」灰袍道人說道,臉上儘是佩服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