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彼岸花(下)

第5頁 文 / 黑潔明

    她低著頭,還是忍不住偷瞄他一眼,卻見他說。

    「謝謝你的關心,不過我喜歡現在這個樣子。」

    「真的?」她雙眼一亮,整個人趴在吧檯上,結果忘了貓咪還在她手裡,黑貓被她一壓,喵叫了一聲。

    「對不起、對不起。」她一驚,忙鬆手讓它下地。

    但她可沒因為這樣而忘了心裡的疑問,「那個……老闆,你不希望生意好一點嗎?」

    他看著她,微微一笑。

    「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啊,他在笑。

    怦怦——

    望著他那抹溫柔的笑,胸口不知為何抽緊了一下。

    怦怦——

    奇怪,這是什麼感覺?

    OK,她知道,這是心跳,她很明顯的感受到自己突然跳得很大力的心跳,但是……但是……

    一股莫名的熱氣突然上湧,她一驚,慌張的低下頭,跳下吧檯椅。

    「老闆,你這裡有化妝間嗎?」

    他微微一愣,仍是回答了她,「有,在那扇門後。」

    她沒等他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衝了進去。

    門才關起來,聚集在眼眶裡的淚水,便潸然而下。

    好奇怪。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看到他的笑,就突然想哭,可是當她看見他那溫柔的笑,那瞬間胸口就是好難受,成串的淚怎樣也停不下來。

    她背靠在門上,抽著衛生紙擦眼淚,不懂自己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多愁善感……不過,她的狀況和多愁善感沒關係吧?

    雖然才見過他三次,但在方纔那一瞬,她就是知道他很少笑,很少很少。

    悲傷的回憶……

    彼岸花的花語驀地跳了出來,教她心頭再次一抽。

    天啊,她在胡思亂想了。

    她也不過才見過他三次耶,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錯覺啊?

    低著頭看著被她揉成一團的衛生紙,她真的變得好奇怪……

    愛亂想、愛亂想。

    好不容易止住了淚,她將眼淚擦乾,在那莫名悲傷的情緒平復之後,洗了臉,深吸口氣,確定鏡中的自己看不出異狀,才推開門走出去。

    他依然站在吧檯,如一尊大理石雕,俊帥的面容又恢復了無波般的平靜。

    貓兒不知何時重新跳上了吧檯,吃著白瓷盤裡的食物。等她走近,才發現它吃的是魚,不是給貓吃的貓罐頭,甚至不是一般的魚罐頭,而是一整條的煎魚。

    啊,原來他給它吃得那麼好,難怪它那麼胖。

    「你都餵它吃整條魚嗎?」

    她重新在位子上坐下,語氣有些過分輕快。

    雖然察覺有些不對,他仍沒有多問,只回道:「沒辦法,它挑食,它原先的主人把它給寵壞了。」

    「原先的主人?所以咪咪這個名字不是你取的?」

    「不是。」他抬起頭,看著她問:「你吃過了嗎?」

    「吃過了。」她點點頭,瞧著那慢條斯理吃著魚的黑貓,好奇心又讓她開了口,「它原先的主人怎麼了?」

    他並沒有回答。

    那幾近窒息的沉默,讓她將視線重新移回他臉上,雖然只有一瞬,只看了一眼,但她的確在他眼裡看見教人難以直視的痛苦。

    在那瞬間,彷彿連週遭的空氣,都凝重悲傷了起來。

    可他很快的垂下了眼,遮掩了一切,若非沉默持續著,她幾乎以為一切都是妣的錯覺。

    她再笨,也知道自己問錯了話,她張嘴試著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正當她覺得自己快要被那尷尬和不明所以的愧疚感給打落無底深淵時,他開了口。

    「它的主人……離開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鎮定,如果不是因為沙啞,和那短短三秒,卻讓她覺得度秒如年的停頓,她一定會以為咪咪的主人只是出國留學而已,不過事到如今,就算她懷疑那位前主人十之八九已經掛點,她也沒笨到開口繼續追問。

    所以,她只是輕輕的應了一聲。

    「喔。」

    沉默繼續籠罩著,陰暗的烏雲似乎也在他身邊持續圍繞不散。

    天啊,這種陰鬱的氣氛真讓她無法忍受。

    她把玩著手裡的玻璃水杯,看著他一語不發的低頭敲打在櫃檯裡的計算機,忍耐了幾秒鐘,終於沉不住氣的再次張嘴發言。

    「那個……老闆。」

    他停下記賬的動作,抬眼看她。

    「我叫白綺麗。」她拿起放在吧檯上的便條紙和筆,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後把便條紙轉過去給他看。「這是我的名字。」

    他低頭看著她整齊秀麗的字體,然後抬起頭來,只見她期待的仰望著他。

    「所以?」他問。

    不是她在說,他的表情還真有那麼一點困惑。

    好奇妙,雖然只是微微的困惑,卻改變了他給人的感覺,男人的困惑看起來……真的是……好……好……

    好可愛啊!

    「名字啊,名字。」忍住想抬手拍拍他的衝動,雖然覺得自己有點花癡,她還是笑瞇瞇的捧著小臉,問了一個其實已經困擾了她三天的問題。

    「我叫白綺麗,你叫什麼名字?」

    第十一章

    秦無明。

    尋夢園咖啡店老闆的名字。

    店裡的老客人,都喊他秦哥。

    那天她問他時,他呆瞪著她,整整呆了兩秒才反應過來。

    打從那天起,她每天放學都會來這裡消費,吃飯或喝咖啡、吃蛋糕,免得他哪天真的撐不下去,關門歇業。

    幸好兩個星期下來,她還真的遇過幾位客人,雖然他的客人,都有種很奇怪,她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的特質。

    一直到昨天晚上,她才發現他們都很沉默,而且多半都是在超過晚上七點,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時,才會出現。

    有時,就算店裡有人,也都靜得像在森林裡,就是要很安靜、很安靜,才能隱約聽見聲音,像是翻書,或喝飲料,那種細微的聲響。

    無論男女,店裡的客人都不愛說話。

    他們靜得像是一縷幽魂。

    不過這些人當然不是,是的話,她一定會曉得。

    話說回來,這間店的老闆也是「沉默是金」的崇拜者,多數的時候,都是她在說,他在聽。

    沉默的老闆加上沉默的客人。

    這算是物以類聚嗎?

    那她是突變的待例?

    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她每次來這邊,就會在他面前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和他報告今天在學校發生的大小事。

    幸好他從來不曾對她的多話表現出困擾的樣子。

    「你知道什麼是陰陽眼嗎?」

    這句話,突然就這樣毫無預警的蹦了出來,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但這位秦先生,卻依然是沒什麼表情的,將一份蛋糕放到吧檯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最近似乎養成了餵食她的習慣,每次她來,他總是會自動把各式各樣的食物和甜點放到她面前。

    「知道。」他說。

    「我有陰陽眼。」她沒有點這份蛋糕,不過不吃白不吃,況且她每次都有付錢的,又不是吃白食。思及此,她拿起叉子,一邊攻擊盤子裡的藍莓起司蛋糕,一邊說:「我從小就可以看見鬼。」

    他還是沉默。

    「你知道,就是人往生後,會變成的東西。」

    「嗯。」他點頭。

    她含著叉子,歪頭看著眼前絲毫沒有不耐神色的男人,到目前為止,他沒顯示出她是神經病的樣子,她忍不住猜想起來,是不是所有的咖啡店老闆,都受過沉默的聽客人說話的訓練。或者,也有可能他把她當作有幻想症,以說謊和誇張的言行,來獲得人們注意的青少年。

    無論如何,就算他真是這樣想,他也沒表現出來。

    他只是將煮好的咖啡,倒在咖啡杯裡。

    一待他倒好,她便自動自發的將咖啡放到托盤裡,送去給坐在牆邊沙發上的客人,今天的客人是個男的,戴著金邊眼鏡,拿著筆記型計算機,不過他一進門,把東西放桌上後,就把外套蓋頭上,躺在沙發上睡覺。

    這是她第三次看到這個人了。

    秦無明是個外表看起來很冷酷,實際上卻很細心的老闆。

    每次他都會在這人快醒時,煮好咖啡。

    果然她才走到桌邊,那男人就坐了起來,打開計算機工作。

    這傢伙證明了一件事,來這間店的,真的都是老客人,熟到把這裡當自己家放鬆休息的老客人。

    她將咖啡放好,走回吧檯,坐回高腳椅上。

    咪咪跳到了她的膝上,試了幾個姿勢,然後才蜷縮成一個球。

    這隻貓特別喜歡她,也不知道它是怎麼做到的,她每天晚上睡覺前,都會在窗戶外面發現它,後來乾脆讓它進房睡。不過它倒是死都不肯再和她一起上學,通常在上學途中,它就會自動轉彎,乖乖回店裡去。

    奇怪的是,貓主人一點都不介意它不睡家裡,他任它晚出早歸,自由來去。

    這些日子下來,她早已確認,它是一隻非常聰明的貓。

    要是她是貓,也會每天回這裡吃飯,一般人哪會天天喂貓吃魚啊。

    吧檯裡的男人,清洗著玻璃壺,她摸著咪咪柔順的貓毛,一邊將一小口蛋糕再送進嘴裡,罐續方纔的話題。

    「我從小就有陰陽眼,從出生就看得見,所以我並不覺得他們很可怕,只是覺得那些人有點奇怪而已,而且我每次一碰到那些鬼,就會大病一場,所以我小時候常常進出醫院。當我懂事之後,經過幾次實驗,才發現我只要一碰到鬼,他們就會消失,不過我就會變得很虛弱,既然知道了這一點,我當然盡量小心不讓自己碰到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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