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黑潔明
此話一出,黑貓長毛豎起,露出尖牙,一副想衝過來的模樣,可它方跳下屋簷,就被雲夢抓住。
「咪咪,不行喔。」她抱著它,撫著它的腦袋道:「你身上都是泡沫,要洗乾淨才行,不然會沾得到處都是的。」
說完,她就將它放到水盆裡,無論它如何喵喵哀叫掙扎,或是裝可愛求饒,她仍是在魅童們的幫忙下,將它沖洗乾淨。
瞧那傢伙變成落水貓的模樣,小樓上的兩兄弟,幾乎快笑翻了過去,直到身後被擋住視線的長男冷冷開了口。
「你們沒別的事好幹嗎?」
「怎麼可能沒有,我可是——」御風話到一半,就被身旁的七哥搭住了肩頭。
「御風當然忙啊!他可是專程來送貨的!」怕八弟說錯話,秦天宮忙拍著弟弟的肩,一邊微笑道:「對不對,御風?」
「對,沒錯。」御風嘴角抽搐的僵笑點頭。
七哥暗示得這麼用力,拍得他肩膀都快脫臼了,他想說不對都不行。
「二哥要我將他送來。」秦御風從懷裡掏出了一塊玉牌和黑色晶球放到桌上,邊道:「這強盜壞到有剩,他在人間時,從三個月的娃兒到八十歲的老婆婆都不放過,二哥把資料和刑期都記到玉牌裡了。」
看著老七、老八欲蓋彌彰的笑容,雖然知道他們有事瞞著他,但他也懶得多問,反正到時真要有事,這對活寶終究還是會先說出來。
「還有事嗎?」他問。
「我可不可以——」
御風本還要開口,卻被天宮搶先道:「沒了,我們沒事了,你忙吧,我們下次再來。」
「可是我——」
「可是什麼,老二不是要你盡快趕回去,要是讓他知道我們在這兒打混摸魚,鐵定吃不完兜著走,別拖拖拉拉的!」秦天宮推著老八往那立在踏邊的大鏡子走進去,臨走前,不忘從鏡中探頭出來。衝著兄長揮手笑道:「老大,我們回去了,記得幫我和嫂子問好!」
語畢,他才將頭縮了回去。
水晶鏡在他們進去時,如水般浮動了一下,然後才恢復平靜。
那兩人一定,小樓裡,立時又安靜了下來。
案桌上,污濁的靈魂在黑色的球體裡張牙舞爪的咆哮著,試圖要掙扎出來,卻怎樣也無法離開。
他看著那憤怒的魂魄,久久。
好半晌後,才伸出手,右手拿起玉牌,左手拿起鐵牌。
他將兩手攤平,玉牌浮懸至半空,閃現此人的生前,鐵牌則將其罪業一一記錄下來。
那是極為血腥殘忍的畫面,不堪入目的邪惡。
他卻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直到一切完結。
在這之中,那黑色扭曲的惡靈依然不斷張嘴咆哮著。
當他的手觸碰到球體,靈魂的咆哮就成了哀號,他攤開掌心,黑球迅即飛出萬業樓,越過渡世台,進入無邊的黑暗虛空之中。
但,即使如此,他仍能感覺到那醜惡的憎恨和污穢沾染在他的掌心,仍能看見那罪人所犯下的種種罪業。
他閉上眼,卻感覺到那罪惡像黏膩的臭水在整個空間裡蔓延著,像是要將他整個人吞噬掉般,怎麼樣也揮之不去。
煩悶、厭憎倏然上湧,教他幾乎無法呼吸。
就在這時,一隻溫暖的小手撫上了他的手背。
他睜開眼,看見她。
「你還好嗎?」
她白淨的小臉上,有著擔憂。
他望著她,知道自己應該縮回手,卻怎樣也沒有辦法。
她純淨而美好的溫暖,驅趕走了罪惡的污穢,淨化了一切。
見他不語,雲夢擔心的將手移到了他同樣冰冷的額,方纔她在九重居,不知為何,突然感覺到一股莫名的波動,回頭看來,只見一道黑光飛出萬業樓。
她擔心的過來看看,卻見他閉著眼,臉色難看的坐在墊上。
她跪坐在他身前,喚了他幾回,不見他出聲才伸手的。
「你不舒服嗎?」
她話聲方落,他已將她拉到了懷中,低頭吻了她。
他吞去了她的輕呼,吃掉了她的喘息,讓她為之暈眩不已。
當他終於停下來時,她依然無法回神,只能紅著臉,迷茫的看著他抱著自己起身,下了樓,出了門,穿過小徑、庭院,回到九重居。
她只覺得像是飄浮在雲端之上。
青燈幽幽,百花綻放。
他抱著她,上了床,解了衣。
聲寂寂。
喘息。
從頭到尾,她只能攀著他的肩頭,在他身下,在他火熱的黑瞳中燃燒,完全無法思考。
她感覺到他成為了她的,她也成為了他的。
她和他融為一體。
溫暖而柔和的金光包圍著兩人,所有的紛擾都被隔絕在外。
彷彿天地都已消逝,只剩下了他,還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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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發,纏繞在他的手指上。
他把玩著那烏黑青絲,嗅聞她頸邊的香氣,吻著她柔嫩的肩。
她是他的妻。
他知道,她也曉得。
他在她魂上留下了印記,卻直到此時,她才真正確實的認知到這件事。
粉色在她嫩白的膚上暈染著,久久不散。
她羞怯的低著頭,一直不敢看他,卻依然清楚他的視線所在之慮。因為他看著的地方,總是會微微的發熱。
他冰涼柔順的黑髮披散在她雪白的肌膚上,環著她的腰,滑過她的腿,繞著她的腳踝。
她全身上下,都被包圍在他的氣息之中。
他的溫度比她的低,但他大手所到之處,總是能引起陣陣如火般的熱。
一思及方纔那撩人的火熱接觸,才稍微退掉的紅暈,又再次上湧。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她原是垂著眼的,但他一直沉默的盯著她,以拇指摩挲著她的紅唇,教她不得不抬眼看他。
他的眼,黑如深潭,卻暗潮洶湧。
在他眼底深處,除了火熱的慾望,還有著難以言明的痛苦及哀傷。
心口,莫名一疼。
不自禁的,她還忘了羞怯,小手貼上了他的胸,覆上了他的臉。
他不自覺閉上眼,她吻了他,在那一瞬間,感覺到他內心黑暗的痛楚。
察覺她在做什麼,他猛然睜眼想退開,她卻不肯,只是緊緊環抱住他。
他沒有辦法推開她,無法抗拒她。
他的痛,他的傷,盡皆入了心。
淚水,驀然滑落。
那無盡的孤獨黑暗與痛苦,幾乎要將所有侵蝕殆盡。
她不敢相信,這麼多年,他一直是這樣過來的,孤獨的承受著一切,守護著一切,可即使如此,他依然試圖拯救那些無惡不赦的罪人。
「你好傻。」他抹去她的淚,啞聲道。
「我是你的妻。」她撫著他的心口,也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垂淚柔聲宣告道:「不要瞞著我,從前大家都瞞著我,以為那麼做是對我最好的,卻不知那才是傷我最深,我再也不想被瞞騙在外,再也不想因為自己的無知而後悔。我希望能幫忙,而不是被人護著、供著。既然你娶我為妻,就代表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
「你的傷,是我的……」她緩緩開口,邊傾身,吻著他冰冷的唇。「你的痛,應該也是我的……」
那滾燙濕熱的淚,暖了他的頰,也暖了他的心。
那瞬間,他知道,她是他永世的救贖——
第七章
從未對誰,有這樣的感受。
她總是清楚知覺到他的存在,感覺到他的情緒。
即使隔著一大段距離,她也能知道他在看她,就像她在看他時,他總會察覺一般。
她很愛看他。
看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嘴,還有那烏黑柔亮如水般的發,和他長而有力的手指,以及他寬闊的肩頭,和那美麗的身體線條。
甚至,是他優雅無聲移動的樣子。
或看書的樣子,或寫字的樣子,或燈光映照在他臉上,勾勒出的每一道光影……
「怎麼?」奇怪她膠著在自個兒臉上的視線,他從書案中抬首,只見原本坐在一旁裁布,說要替他做一件新衣的她,此刻卻愣愣的瞅著他瞧。
被逮個正著,她俏臉微紅,慌忙低下頭來。
「沒有。」
「沒有?」他挑眉。
她垂首以小針將裁好的布別起,「我只是在想你肩膀要多寬才……」
「我以為你剛量過一次了。」他說。
「呃,我……」她抬起頭,紅著臉,尷尬的喃喃承認:「我只是看你看到出神了。」
他一愣。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她不懂。
「你在天界裡,該見過許多比我更好看的人才是。」
「呃……應該是吧。」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再次垂首。
「應該?」他不解的看著她。
雲夢紅著臉,低著頭玩弄手中的針線說:「那個……我以前沒注意過。」
「沒注意過什麼?」
她咬著唇瓣,頭低低的縫著裁好的布,好半晌,才鼓起勇氣,羞窘的道:「別人的長相啊……大家看起來好像都差不多……」
「差不多?」他聞言可傻了。
「就……就都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啊……」
「我不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嗎?」他好笑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