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唐絹
何若瑤往喧嘩嘈雜的聲源望去,季熙鵬緊閉著雙眼,臉上一片蒼白,被幾個漢子七手八腳地抬著,朝她走來。
男人那虛弱痛苦的模樣,竟莫名地令她心口揪痛萬分。她抓著胸前的衣襟,怎麼樣也無法移開目光。
「小綠,去準備幾條巾子,另外再去打一盆冷水。」她終於回過神來,鎮定地吩咐丫鬟,但眼神仍緊緊盯著人群中,失去意識的季熙鵬。
「是……是。」小綠點點頭,就要進房去準備,卻又被她拉住。
「等一等——」她想了想,才開口道:「拿過來以後,交代灶房快快熬一盅參雞湯,要用最好最貴的人參,知道嗎?」
「知道了。」
小丫鬟領命而去,這時,那伙漢子正好走至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抬著季熙鵬進屋,讓他平躺在榻上歇息。
她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不知為何,雙腳像是被釘住了似的,無法挪動半分。
季左見她臉色糟得幾乎要和床上的少爺一樣,連忙回到門外向她解釋。
「少奶奶,少爺他有些頭疼發熱,應該是近日太過勞累,又沒吃好睡好,染上了風寒,才會說倒就倒。」木訥的他搔搔頭,實在不懂怎麼安慰女人家。「只要好好睡一覺,很快就會沒事了。」
常聽小綠說,少奶奶似乎不喜歡跟少爺太過親近。但一見少爺病倒,平日總是冷靜優雅少奶奶就像丟了魂一樣,無論他怎麼看,都不覺得少奶奶討厭少爺啊!季左在心中暗忖。
「我知道了,謝謝你,季左。」何若瑤朝他虛弱一笑,舉步走進房中。
「少奶奶,大少爺就交給您了。」漢子們朝她一鞠躬,紛紛退出房間。留下她一個人站在榻邊,有些怔仲地看著躺在上頭的男人。
「小姐,水打來了。」小綠端著木盆回來,立刻拿出幾條巾子弄濕。
「讓我來。」
何若瑤接過巾子,坐在床緣,先用手探測男人額頭的溫度,而後,極其輕柔地將濕巾敷在他額上。
不知為何,這一幕竟讓小綠莫名地紅了雙頰,突然感到不好意思起來。
「小綠,你替我到灶房問問,雞湯究竟還要多久才會好……」她起身,回頭對丫鬟說話,手卻突然被握住。
拉住她不放的那個人,體溫高得驚人,一股無以名狀的燥熱也從她被包覆著的掌心向上蔓延,直至她的粉頰。
小綠掩嘴一笑,識相地福身出去。
「瑤瑤?」男人開口,聲音沙啞得驚人。
「你……你好點了嗎?」她維持著面向房門的姿勢,但沒有掙開他的鉗制。
「轉過來看我。」他拉拉她的手,用氣虛的聲音說道。
「那個,我去看看大夫來了沒有……」她顧左右而言之,隨便找了個借口,就要離開,他卻不肯鬆手。
季熙鵬望著她漫上粉色的耳朵和頸子,雖然頭疼欲裂,仍揚唇笑了。「瑤瑤,看著我。」
「我……我才不要看一個面無血色的人,夜裡會作惡夢。」她嘴硬地道,怎樣也不願讓他看見自己臉紅的模樣。
她的話才說完,榻上卻忽然傳來布料摩擦的憲搴聲,不過眨眼的工夫,她便被男人那熱燙的大掌從後頭勾住了腰肢,往床榻的方向拉去。
何若瑤大吃一驚,終於回過頭,瞪大眼睛睨向那個病得站不住腳,還不老實歇著,偏要坐起來吃她豆腐的夫君。
「你已經好了?身子不熱了,頭也不疼了?」她冷冷地撇開臉。「那還不快回糟坊去工作,現在不是正忙著嗎?」
聽出她的心口不一,季熙鵬不在意地笑著鬆開了她。
「阿左他們就愛瞎操心,我只不過是一時沒站穩,顛了一下,幾個人居然就把我給扛回來,實在太丟人了。」他說著,又發出許多窸窸窣窣的聲響。
她奇怪的轉身一瞧,正好瞧見男人下榻穿鞋,當真要回去工作,不由得一肚子火!
「你這是在做什麼?!」
她氣急敗壞地搶走他手中的鞋,將他用力壓回榻上躺好。當她發現並不需要花費太多力氣,就能制服男人,臉色霎時變得更加難看。
「臉色慘白成這樣,還說什麼別人瞎操心?」她一邊幫他蓋上被子,一邊忿忿地教訓道:「只是一時沒站穩,會被人七手八腳地抬回來?只是一時沒站穩,眉頭會皺成這樣,身子會燙成這樣?」
「是是是,我知道錯了。」她氣得頭上冒煙,他卻笑得益發開懷,趁機握住她的手不讓她退開。「留在這裡陪我。」
「你抓著我,我還能上哪兒去?」儘管他難得孱弱的模樣令她心口揪緊,但說出口的話依舊十分冷淡。
知道她彆扭倔強的性子不是那樣輕易就能改變的,季熙鵬笑意未減,只朝她勾勾手。
「你靠近一點。」見她依言伏低了身子靠近他,男人又勾勾手。「不夠,再更靠近一點。」
她頓住,蹙起眉,有些警覺了。
「什麼事情這樣不能說,非得要湊這麼近才能講?你——」抱怨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某人用很卑鄙卻有效的方法,堵住了她的嘴。
由於發著熱,男人的氣息、唇舌,以及壓在她後頸的大掌都變得好燙好燙,彷彿要在她細嫩的雪肌上烙出印子來。
她被吻得腦子一片窄白,連他何時將自己壓在身下都不曉得。
「果然,根本不需要什麼大夫。」他意猶未盡地以唇摩挲著她的唇,粗嗄的嗓音低語著。「你就是最好的特效藥……」
何若瑤全身羞紅得像煮熟的蝦子,虛軟地低嚷道:「你、你在胡說些什麼——對了,大夫!」
一陣靈光驟然閃入她混沌的腦子中,讓她突生出一股神力推開男人,再次押著他安分躺好。
「大夫就快來了,你明明都病倒了,還這樣不正經!」她義正辭嚴地罵道,甩開男人握住自己的手,重新擰了條濕巾子。
季熙鵬盯著那只空蕩蕩的大掌,忽然覺得身子冷了起來。
「手……會疼嗎?」一回到床側,何若瑤便發現他愣愣地瞅著自己的手。
他等她將濕巾敷在自己額上後,便不容拒絕地牢牢攫住她的柔荑。
「這樣就不疼了。」他閉目養神,蒼白的臉上掛著安心的微笑,令她怎樣也無法狠心掙扎。
咬了咬唇,她終究還是忍不住叨念起來。
「又沒有人趕著要你買金山銀山,做什麼把自己的身體搞成這樣?」她垂下雙眼,凝視著兩人交握的手,聲音不覺越來越低。「你這樣,實在太不像你了,讓人看了、看了很……啊!」
最後兩個字她是含在嘴裡說的,哪知原本即將被周公拖去對奕的季熙鵬猛然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你剛剛說了什麼?」他一改方才虛弱的模樣,目光炯炯地,若不是那張俊臉還有些蒼白,根本就看不出他是個病人。
何若瑤臉一紅,萬萬沒料到她的自言自語會被聽見。「我哪有說什麼?你聽錯了!」
男人還要再逼問,但很不湊巧地,小綠卻選在此時敲起房門——
「小姐,大夫已經到了。」
「快請他進來!」何若瑤如獲大赦,立時裝作不著痕跡地掙開他的束縛。
男人的大掌又是一空,不過他並不在意,一雙鷹眸眨也不眨地瞅著那個逃避他視線的小女人。
蓄著一把灰須的大夫把好脈相,一抬頭,瞥見季家大少爺臉上那抹異常篤定的淺笑,不禁怔了一怔。
怪哉,他行醫多年,真沒見過哪個人染上如此嚴重的風寒,還有餘力笑得這樣開心快意的!
第八章
「你是不是忘了什麼?」男人故意用低啞的嗓音誘惑著。
「沒有。」女人沒好氣地撇開臉,決定裝傻到底。「你明天不是還要出去跟人談生意嗎?快點睡了。」
她率先脫鞋上榻,拉了被子躺好,動作是前所未見的俐落敏捷。
自從那天男人在糟坊倒下,她一時不慎被他成功偷香以後,這人就常常巧立名目誘拐她。
早晨出門前要她吻他、回府後也不放過,其他像睡前、醒來,作了好夢惡夢,都是他索吻的借口。他就這麼喜歡咬她的嘴嗎?
不過……其實她也不是那麼討厭被他親吻的感覺。那個時候,季熙鵬會用低低的魅惑嗓音說話,會用好溫柔的力道撫摸她,會吻得她像飄上了雲端……
她垂下眼睫,想起這段日子的無數個吻,兩片粉頰不禁悄悄飛上彤雲。
見她自投羅網的舉動,季熙鵬勾起唇,邪笑著道:「親愛的娘子,你這樣……是鼓勵我快快上床吻你嗎?」
榻上的人兒驀地一顫,默不作聲地翻了個身,用背對他來表達自己的不悅。
男人大笑,壞心眼地刻意慢慢步向床榻,慢慢坐下脫鞋,拉開綢被一角——然後發現她將綢被揪得死緊,彷彿要是有人要跟她搶,她絕對會跟那人拚命似的。
「瑤瑤……」他開口,想要她放鬆一些。
「不要那樣叫我!」何若瑤搗住耳朵低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