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蕭路
「我後來發現那個地方沒什麼好拍的,所以就不去了。」事實上他是被她弄到心煩意亂,只想草草走完行程。
「原來是這樣!」
他將情緒隱藏在內心深處,沒有太多的表情,他不再年少也不再癡狂,這些年來走遍大江南北的磨煉下,他沒有大起大落的情緒。生命的無常,他在十六歲那年就已經嘗過了。
而他竟為了她,差點失去自以為是的控制力。很可笑,可事實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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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位於吐魯番市區的賓館,邵維倫下車時才注意到俞晨曦的行李似乎太少了點。
「你就帶這麼一點兒行李?」
「說來話長。」她說。
「那待會一起說。」他不喜歡不明不白的感覺。
在走進賓館前,她拉扯住他腰際的衣服。
「邵大哥,我可不可以跟你住同一個房間?就是那種有兩張單人床的房間?」就算邵維倫想說不,她也會說服他答應的。
「為什麼?」
「說來不怕你笑,以前爬大山的時候,不是跟一群人擠統鋪就是搭帳篷,我以為我會很勇敢,一個人睡沒什麼大不了的,結果……」她看著他,很好,他並沒有不耐煩。
「結果怎麼樣?」他問。
「結果昨晚我自己嚇自己,老是以為窗戶邊會有陌生人跳進來,不然就是天花板會掉下來什麼東西,我還怕床底下會突然跑出個殭屍老怪,所以我一整晚根本沒睡好。」
他有種無奈的笑意,她畢竟還小,才剛滿十八歲,他怎麼會以為她有多大的膽子?她能一個人從台北找到這裡,已經勇氣可嘉了,況且她這樣軟言軟語地說著,要他不答應也難。
「好吧!我們只是旅伴,當初我的廣告上有說過,想窩在一間住也沒什麼大不了。」他故意忽略他是男、她是女。將事情單純化,對日後長達一個月的相處,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邵大哥,你真好。」她高興地用雙手握住他厚實的掌心。
他不斷為自己洗腦,她只是個小女生,一個小自己十六歲的女生。
這時,他突然發現她的右腳走起來似乎一拐一拐的。「你的腳怎麼了?」
「這個也是說來話長。」跳窗時弄傷的,她沒有時間理會,卻愈來愈嚴重。
又是這句話,看來她待會一定有很多話可以說。
他對櫃檯要求換房間,然後才將自己的行李搬去和她同房。
看見邵維倫,那是種全然的安心及信任,她放心地去洗澡,也讓自己被大太陽烤焦的頭能夠舒服些。
洗完澡的她,精神狀況好了許多,一整天的疲憊也消失不見。
「你要不要先睡下?」他體貼的問。
看著滿頭濕漉漉的她,幾天不見,她又把頭髮剪短了,又恢復冬天時初遇她的模樣,甜美中有著少女的活潑。
「不用了,泡過澡我已經生龍活虎了,我想告訴你一些事情。」她在他身逼坐下。
她總是這樣的不避嫌,或許她真當他是個大哥而不是男人。「說吧!你最好有個好理由。」
「邵大哥,我先跟你說對不起,請你原諒我。」她乾脆握住他的手,用一種很誠懇的態度說:「我欺騙了你一些事情,其實我爸爸不是什麼大學講師,他早在我小三那年就已經去世了,所以根本沒有娶新阿姨的問題,我之前欺騙你是不得已的,我怕你不帶我來走絲路。」她大眼很無辜地眨呀眨。
他沒有揮開她的手,感覺她手心裡的溫度,讓她緊緊的握住。
「那為什麼現在又要告訴我實情呢?」
「因為我已經在絲路了,你就算趕也無法把我趕回台北了。」她不打算隱瞞他,說一個謊她得用更多的謊來圓。
他無法對她生任何的氣,光憑琴珍的外表,他就只能心疼她。
「如果告訴我實情,我為什麼不會帶你來走絲路?」
「我媽媽和我媽媽的同居男友,等我滿十八歲的時候,就要把我賣去日本當AV女優……」她訴說從頭。
從媽媽到陳志順、從陳志順到她的逃家計劃、再從她要去桃園機場時被媽媽和陳志順發現,到最後她的跳窗逃走。
他愈聽眉頭皺得愈緊,他完全相信她這次所說的事實。因為她那時而憤恨時而擔憂的眼神,根本騙不了人。
「如果我告訴你實情,你一定不會趟這種渾水幫助我逃家。」
她說的沒錯,沒有一個陌生人會願意惹這種麻煩,他安慰她說:「你成年了,你有自主權,你媽媽不能再控制你的行動和自由,你不願去日本,你媽媽沒法逼你去的。」
「我媽有辦法的,要不是我平常很乖巧聽話,她早就沒收了我的身份證和護照,她真的會把我關起來,直接把我打包上日本,因為她完全聽從陳志順的話,她怕她養的小白臉離開她,她會不計一切的討好他。」
怎麼有這樣的媽媽,他很難想像,他的媽媽是個有傳統美德的婦女,為兒為女地犧牲奉獻。在邵維倫的世界裡,親情是溫暖的,沒想到她看似春風般的笑容下,會是這樣滄桑的心酸。
「讓我看看你的腳。」他半蹲在她的身前。
剛洗完澡的她,只穿著T恤和短褲。看見她細白的腳踝上已經腫起一個小籠包,膝蓋上頭還有紅腫瘀青,他站了起來,翻找著自己的隨身背包,拿出一個小型的醫藥箱。
「哇,好可愛的醫藥箱,你出門都會帶著嗎?」
「出門在外有備無患,小病小痛自己解決就行,不然在大陸要找醫生,是很麻煩的一件事。」
醫藥箱裡舉凡萬金油、外傷軟膏、OK繃、棉花棒、碘酒、紅藥水都有,甚至感冒藥、退燒藥、腸胃藥也一應俱全。
「邵大哥,你人真好,有你在我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她的嘴巴就是甜,她可以隨時說出讚美及感動的話,以前的琴珍也是這樣的嗎?
不!琴珍很含蓄、話也很少,琴珍若是嬌羞的百合花,那晨曦一定是大太陽下的向日葵。
他慢慢習慣了她說話的方式,不再動不動就血壓升高。他先處理她膝蓋的擦傷,再替她在腳踝處塗抹上藥膏。
「你還是休息一下,吃晚飯的時候我再來叫你,吃完晚飯我們去看維吾爾族的歌舞表演。」
「好,太棒了!你一定要記得叫我。」一聽到要看歌舞表演,她立刻從剛剛的陰霾氣氛中活了過來。
他收拾好藥箱,就走了出去,將房間留給她。
她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她可以感受到他隱隱的倉皇,為什麼?
他看著她的眼神有時很專注,有時很熾熱,有時又是淡漠,有時更有著淡淡的怒火!
她不懂,難道是她感受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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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魯番的溫度高、地勢底、降雨量少、日照時間長,造就了葡萄漫天攀籐的特殊景觀,而八月正好是當地的葡萄節。
有各式各樣關於葡萄的比賽,像是採擷、釀酒、曬制;當然免不了還有傳統的民族歌舞表演,在長達一整個月的時間裡,吐魯番完全籠罩在熱情有勁、活潑歡樂的氣氛當中。
邵維倫和俞晨曦所住的賓館,是仿照阿拉伯建築物建築,有著濃濃的中東氣息。
由於這裡的緯度高,所有的日常生活,都自動的往後兩個小時,因此到了晚上八點,他們才在賓館裡享用晚餐。
吃完晚飯後,在巴厚的帶領下,他們來到當地的葡萄溝。
葡萄溝長約八公里寬約半公里,當地居民就在這片濃蔭的峽谷當中,種植享譽全世界的葡萄。
他們在葡萄籐下欣賞維吾爾族人的歌舞表演。
維族少女身穿紅色有水袖的衣裙,頭戴同一式有紗巾的紅色帽子,而維族男子身穿相仿的紅色寬袖寬褲,一男一女交互跳出輕快的舞步。
俞晨曦吃著剛採下的新鮮葡萄,她的情緒是既亢奮又開心。
邵維倫忙著架三腳架,他來旅行也是來工作的。
看著邵維倫沒空吃葡萄,俞晨曦將剝好的葡萄送到了他的嘴逼。
他—愣,看了她一眼。
「葡萄好甜,你吃吃看。」
看著她眼神裡的期待,他自動把嘴巴張開,然後她的小手就將葡萄送進他的嘴裡。
他們這樣親密的舉動,任誰看了都會相信他們是一對正在熱戀中的情侶。
「好吃嗎?」她看著他吃葡萄的表情。
「好吃!」他藉著調整三腳架的高度,避開了她熱情的碰觸。
「那要不要再來一顆?我剝給你吃。」
「不用了,我拍完照再去吃,你自己吃就好。」他要早一點兒習慣她的存在,早一點兒習慣她毫無城府的熱情。
「好吧,那我去看表演了。」
他的鏡頭卻在無意間尋找著她的蹤影,看見她和巴厚在說話,巴厚被她逗的哈哈大笑。跟巴厚相處這幾天,他以為巴厚比他還要沉默,沒想到巴厚還能笑的這麼大聲。
然後一個身穿維族傳統服飾的男子,來到俞晨曦的面前,不知道跟她說了什麼,只見她跟著男子轉到了後面搭起的氈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