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沈韋
媚娘離去後,衣幻羽忙著檢查冀連城身上的燒傷與刀劍傷,她無比心疼地蹙擰著秀眉,端來乾淨的水為他拭淨傷口,並以繡帕覆在他那因燒傷而紅腫的手臂上。
「大哥,咱們待在這兒不會有問題吧?」胡老六老覺得媚娘離去前的眼神不大對勁,因此有點不安。
「是冥莊主要我們過來的,應當不會有問題。」冀連城相信冥劍淵。
「可是媚娘剛剛看衣姑娘的眼神實在……」
「我想她可能覺得幻羽很眼熟,約莫是在猜測幻羽是不是『衣家莊』的人吧。」媚娘既是冥劍淵的朋友,極可能曉得冥劍淵和「衣家莊」的糾葛,甚至是見過衣嫿淨。
衣幻羽沒留心冀連城和胡老六的對話,她專心一志地將注意力放在冀連城身上的傷,為他在傷口上敷好藥、包紮好。
「既來之,則安之。況且除了『百花閣』,恐怕我們也無處可躲藏了,不如在此先好好地休息,回復一下體力。」現下外頭多得是找他們的人,躲在這裡才是萬全之策,他不認為媚娘會出賣他們。
「大哥說得是。」胡老六心想也對。假如媚娘要害他們就害吧,反正他們到了外頭不也得東躲西藏的,與其在外消耗體力,還不如待在這裡養足精神,真有事也可以有精神對付。
「胡爺,您的傷可以讓我看看嗎?」處理完冀連城的傷口後,衣幻羽改幫胡老六,總不能讓胡老六放任傷口一直淌血吧?
「呃……這個……那個……」胡老六聽衣幻羽有意幫他包紮傷處,不好意思地羞紅了臉,看了看冀連城。
「老六,就讓幻羽幫幫你。」冀連城明白胡老六不好意思。
「那……就有勞衣二小姐了。」胡老六也不曉得自己在害羞個啥勁,平時再難聽的話他都說得出口,可一旦碰到姑娘家待他好,他就會渾身不自在,彷彿有幾千、幾百隻蟲兒在他身上作亂似的。
「胡爺不用跟我這麼客氣,叫我幻羽即可。」衣幻羽笑捻春花,得到胡老六的允許後,便輕手輕腳地為他處理傷處。
冀連城凝望著衣幻羽柔美的側面,他的視線和胡老六於半空中交會,兩個大男人會心一笑,都知道他沒有選錯人,衣幻羽是個值得好好珍惜保護的好女人。
第八章
入了夜的「百花閣」像是才甦醒過來般,白天裡它寂寞、悄然無聲,夜裡它充滿活力,喧囂熱鬧、紙醉金迷,衣著華麗的男男女女恣意調笑縱飲。
一堆男客因為白天王將軍派手下大肆搜城的舉動而咒罵連連,管他是販夫走卒抑或是達宮貴人,對王將軍的橫行霸道、囂張跋扈皆感到不滿,若非王將軍的女兒在宮中為妃又受皇帝寵愛,王將軍哪來的膽子在天子腳下張牙舞爪?
也因此,王將軍囂張歸囂張,位高權重的王公貴族倒也不敢得罪。
「說什麼家中遭竊,依我看,他是想顯示他在京城多有權勢,耀武揚威來著!」有人喝了酒後感到不滿,大肆抱怨。
「就是這麼回事!他的手下闖進我家中如入無人之境似的,說搜就搜,把我的九姨太都嚇得暈死過去了!」一名腦滿腸吧的富商亦頗為不滿地附和。
「女兒嫁到宮中為妃就了不起嗎?」不怕死地跟著罵。
「誰讓他的女兒受寵呢?生了個皇子,聽說五皇子很可能成為太子,若讓五皇子當上太子,日後王將軍的氣焰我瞧是沒人壓制得了了!」
「這還得了?整個京城不就成了他王家的?」
「嘿嘿!可不是?」
「喲!各位大爺,怎麼都一臉氣忿不平呢?出了啥兒事啦?」媚娘出來招呼氣忿難平的熟客們。
「媚娘!你有所不知,今兒個……」媚娘一出來,大傢伙兒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連忙傾吐心中的不平。
「原來如此,難怪我今兒個白天補眠時,老覺得有幾隻蒼蠅在耳邊嗡嗡嗡地直吵呢!」媚娘掩嘴嬌笑,打趣道。
「不錯!正是惹人厭的蒼蠅!」
「媚娘說得好!來來來!賞酒!」尋芳客快意地為媚娘倒了杯酒。
「媚娘謝過郝大爺。」媚娘接過酒,豪氣地一口飲盡。
「好啊!」尋芳客喜歡媚娘的豪爽,摟著身邊的妓女大聲叫好。
「喲!你們還愣著做啥?還不快彈奏音樂,叫玲瓏出來跳支舞讓各位大爺舒舒心!」媚娘命樂師們快點彈奏音樂,將不愉快的氣氛全數趕跑。
樂師們立刻彈奏輕鬆愉快的音樂,讓舞姿曼妙的玲瓏舞出動人的舞曲討尋芳客的歡心。
絲竹管弦的悅耳音樂、鶯鶯燕燕的嬌笑聲,以及酒客的縱笑聲,遠遠地傳到地處僻靜的小廂房內。
冀連城和胡老六逕自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衣幻羽端坐在另一張椅子上,恪守媚娘先前的交代,不隨意出廂房走動,免得為大家帶來麻煩。
媚娘是個好主人,擔心他們餓著,早命小龜端來份量十足的飯菜和好酒招待,見他們的衣服遭火舌親吻,便送來三套全新的衣衫讓他們換下,不該問的事絕不問,小龜亦不多嘴,讓他們得以安心地留下來休息。
外頭的調笑聲過於明顯,衣幻羽感到萬分尷尬。這裡不是她該來的地方,因為無處可躲,是以藏身於此,倘若父親知情,一定會氣昏過去,乾脆不認她這個女兒的。可是她更清楚的是,在冀大哥遭遇困難之際,父親不肯施以援手,媚娘卻義不容辭地收留他們。誰是誰非,又該如何論斷?
「怎麼了?覺得很不自在嗎?」似察覺她心緒不寧,冀連城睜開眼輕問。
「不是,我只是在想,究竟何為是、何為非?」和冀連城相處得愈久,她對父親的做法就愈感懷疑。為何爹爹表面上可以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內心卻巴不得冀大哥快點離開?為何爹爹可以這麼表裡不一?他們兩家曾經是世交,是感情非一般,好到可以與對方結親的世交啊!可遇上事時,爹爹翻臉的速度卻比任何人還要快。
難怪冀大哥會對她們家嗤之以鼻,換作是她,同樣無法輕易諒解。不相識的人可以毫無條件、毫無理由地收留,熟識的人卻避之唯恐不及,甚至是快速地撇清關係,要人如何不點滴在心頭?
「別想太多。」冀連城輕揉她的發。
「我無法不去想。冀大哥,我的家人對不住你。」她輕搖著頭,眼眸哀傷地望著他。
「那不是你所能決定的,不是你的錯,別再想了。」他輕輕攬著她的頭,讓她枕在他的肩上。
「我多麼希望那一切都不是真的。」希望她的父親沒有翻臉無情,她的姊姊沒有說過傷人的話語,一切的一切仍舊是美好的。
「我卻不那麼希望。」他輕輕撫著她的發,低喃著。
「為什麼?」她不解。
「如果你父親、你姊姊不那麼待我,我永遠都不會知道你一直待在我身後,等我回頭看你,所以我很高興能和你姊姊解除了婚約,而你跟著我離開了『衣家莊』,讓我真正瞭解到誰才是我想要的。」這算是因禍得福,曾經錯誤的姻緣得以撥反為正。
聽他這麼說,她開心地笑著,雪白小手緊緊握住黝黑的大掌。他的掌心長滿硬繭,說明了這些年來他過得有多辛苦。她想帶給他幸福,不再讓他遭遇苦難。
一滴溫熱的淚珠無聲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你怎麼哭了?不開心嗎?」頓時,冀連城慌了手腳。
「不是的,我沒有不開心,相反地,是太開心了。我從來都沒想過能和你在一起,我很貪心的,我想永遠都和你在一起。當你不開心時,我能陪著你;當你遭遇到困難時,我能伴著你;當你高興時,我能跟你一起笑……」她要的好多、好多,多到數也數不清心中究竟有多少想望。
「我喜歡你的貪心,而且我希望你能更加貪心。」冀連城緊緊擁著她,下巴抵著她的發心輕喃。
「那麼我會更加喜歡你,比喜歡還要喜歡。」衣幻羽忘了胡老六就坐在一旁,情不自禁地傾訴著愛語。
「我喜歡你的喜歡。」冀連城亦情不自禁地親吻著她的發心,若非礙於胡老六在一旁,他的唇早吻上了她那嬌艷欲滴的櫻唇了。天知道他花了多少自制力,方能克制心底蠢蠢欲動的慾念。
胡老六當自己睡死了,什麼都沒聽見,忍得萬分辛苦!不是他愛竊聽情人間的私語,實在是他們的對話老是竄入耳中,教他不聽都難,為了避免大夥兒尷尬,他唯有繼續裝睡。
胡老六瞞得了衣幻羽,卻瞞不了冀連城,他很清楚胡老六並未睡著,是以許多話無法悉數說給衣幻羽聽,唯有等剩下他們兩人時再說了。
衣幻羽倚著他,覺得好幸福、好安全,他的胸膛就是她的天地。
冀連城與她無聲地相倚偎,他的懷抱彷彿是天生為她而存在的,密密實實地將她鑲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