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單飛雪
「啊?」
他抬頭,盯著她。「你讓任何一個新人參展過嗎?視覺藝術大師白御飛,裝置藝術大師莫高仁,油畫大師秋可清……全是大藝術家,你只替名人跟大師服務。」
秀蘭驚駭,真沒禮貌,怪不得曦西之前被他氣得半死。她漲紅面孔,這次,怒氣再也克制不住了。「張先生,我有權選擇為什麼人服務,那些大師信任我的能力——」
「你的實力就是為已經成功的人錦上添花?」
「你這樣說實在是……是……」尋找罵人字眼中。
「難道像我們卓小姐這麼優秀的策展人,該浪費時間在你這種沒才華又自大的爛藝術家身上?」
說得好啊,秀蘭。曦西只差沒站起來鼓掌了。好樣的,殷秀蘭,一個月四萬塊薪水,值得。
不理殷秀蘭,張摩爾說:「就算我作品爛,要是能讓我加入,展覽還是很成功,這才更凸顯出你的實力,不是嗎?」
曦西反駁道;「那些藝術大師都找我策展,這已經很證明我的實力。」
「你出道就替大藝術家莫高仁策展,當時他追求你,讓你策劃他的作品展,還引薦你給美術館館長認識,你這些年靠人脈關係,認識不少大師,才平步青雲,藝術圈的人都知道,很多人都質疑你的能力,只是怕得罪你,不敢當面嗆你而已。」
張摩爾說得條理清楚,可見事先調查過的,一擊即中,傷她要害。曦西面色慘白。
沒錯,當年五名策展人爭取莫大師的CASE,莫大師偏偏選中沒經驗的新人卓曦西。策展結束,莫先生表白,被曦西拒絕,但曦西心裡很不踏實,彷彿她把莫先生當墊腳石利用,問題當時她以為莫大師是看中她的能力啊!曦西困窘,百口莫辯。
「立刻離開。」秀蘭下逐客令。
張摩爾仍慫恿著曦西。「讓我參展,厲害的策展人,就算接到很普通的作品,也能將它包裝到很吸引人。」
曦西凜著臉,不吭聲。最討厭別人說她沒實力只有美貌,這傢伙一來就把她的底全掀出來評論,她是難堪又傷心。
秀蘭指著門罵;「滾!」
「你考慮看看。」張摩爾起身離開。
「等一下。」曦西喊住他。「既然質疑我的能力,為什麼又一直想參加我的策展?」
張摩爾回身,凝視她。「因為……」因為我喜歡你,想跟你常相處,想親近你……唉,不能說,現在說了只會嚇跑她。「能參加你的展覽,是我的夢想。」他選擇了模糊的答案。
張摩爾一走,秀蘭立刻鎖門。
「你的夢想?嘖嘖嘖,哪個新人不夢想曦西策展?嗟!」秀蘭跟曦西說:「他心機深喔,剛剛用激將法,厲害。」
曦西往沙發坐下,呆呆地想著張摩爾的話,過一會兒,她說:「秀蘭,幫我打電話。」
「給誰?」
「張摩爾。」
「啊?」
「通知他,將所有作品,寫一份說明送來給我。」
「為什麼?」
「我讓他加入『詭異三角戀』。」
秀蘭跳腳。「你瘋了!他的作品爛透了!」
「嗯,也許我可以從那一堆爛透了中,挖出一點點好的特別的……」
「不可能!」
「也許我能結合其它媒介或策略,捧紅張摩爾。」曦西興致來了,沒錯,張摩爾說中她要害,這些年,被笑沒實力也笑夠了,如果能捧紅一個默默無名的新人,大家還能說她沒實力嗎?!
「不、可、能!」
「我覺得我可能辦得到喔。」
「我覺得你沒原則,被人家一刺激就答應了。」
「這跟我有沒有原則無關,我只是認為,這是個不錯的挑戰。他說得沒錯,一直幫那些已經出名的大師策展,當然展現不出我的實力,如果我能——」
「隨便你啦隨便你啦隨便你啦!」殷秀蘭不耐煩。「反正你是老闆,老闆最大,用不著聽我的意見,我只是你的助理嘛。你想砸了自己的招脾,你想被人利用,稱就去讓他參展,別說我沒警告過你。」
「噢。」曦西想了想,看著秀蘭。「那……可以打電話通知他了嗎?」態度柔軟,但一決定,就一意孤行。
秀蘭面孔鐵青,大步過去,拿起電話,通知張摩爾。
傍晚,當秀蘭為了曦西的決定,還在跟她冷戰時,來了一群不速之客。
陳麗麗帶手下過來拜訪,八名壯男,擠滿工作室。陳麗麗坐在曦西對面沙發,一來就嗆明背景,說他們是過去橫行中部,勢力龐大的黑道——東海幫。
殷秀蘭面色發青,曦西卻嗤笑出來。「哦,東海幫?那有沒有西海幫?哈,啊!」秀蘭掐她的腰。
「黑道你還笑?!」秀蘭悄聲警告。
曦西湊身,附在她耳邊說:「別怕,那個夫人很面熟,可能演過電視劇,八成是臨演。這是惡作劇,一定是巴熙惡作劇。」巴熙是曦西的朋友,前衛藝術家,很調皮,今年曦西生日,她找人綁架曦西,給她蒙眼罩塞進後車廂,帶到派對現場。曦西嚇得差點中風,事後滿場追打巴熙。
陳麗麗很受不了卓曦西的白目。這女人搞不清楚狀況,十年不見,她依然很美,但腦袋沒長進,記性差,認不出她來,難怪連她英俊的好兒子都沒印象了。
「丫頭,沒聽過東海幫,至少張拓這個人聽過吧?」陳麗麗提點她。
兄弟們很配合地朝曦西凶狠地唔一聲,警告意味濃厚。
張拓?曦西怔住。
秀蘭面孔煞白。張拓?有江湖仲裁者之稱的黑道老大?室內一片靜默。
陳麗麗冷哼。「怎麼,聽到張拓,說不出話了?他是我老公。」
確實是說不出話,因為想笑。曦西呵呵大笑。「張拓?這次有做功課噢,連名字都嗆得出來,巴熙花多少錢請你們嚇我啊?巴熙太妙啦!」
是這樣嗎?巴熙搞的鬼?秀蘭打量這些人,從他們的小平頭,黑皮膚,黑西裝,嘴唇沾著長期嚼檳榔的紅漬,以及帶頭夫人俗艷的妝容,除非巴熙大手筆請臨演,不然真的很黑道——茲事體大,不可兒戲。
曦西仍衝著陳麗麗笑瞇瞇。「好了,收工領錢了,這次我不會上當了。」
「再笑下去,我對你不客氣了。」陳麗麗警告。
曦西眼一瞠,笑得更大聲了。「怎樣不客氣?掐我脖子還是要斷我的腳筋?哈哈哈,來啊來啊。」有人扯她裙子,回頭望,喝,秀蘭怎麼從椅子滾到地板上?肥身硬擠在桌椅間,人在抖,左手遞電話上來,電話也在曦西面前抖抖抖。
秀蘭說:「快聽——」好優秀的助理,老闆仍在白目大笑,助理已經撥電話向巴熙確認。
曦西接過電話。「喂,巴熙?哈——你創作又遇到瓶頸了是不是?才會——」她臉色驟變,瞅向夫人。「嗯,嗯……」
一名兄弟過來搶走電話,另一名兄弟揪出秀蘭按回沙發。這會兒,曦西跟秀蘭偎著彼此,覷著黑道,要抖一起抖,兩人直顫抖。
陳麗麗打開皮包,扔一疊現鈔到桌上。「我懶得廢話了,這裡二十萬,事成之後我再給三十萬。我麗麗姐很講道理,卓小姐,好好替我兒子辦展覽,讓他參加十月的鬼什麼展。要是不答應,我會每天派人來你這裡做『健身』運動,派保鏢天天送你上下班。這意思你懂吧?」
曦西搖頭。「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懂。」
笨!秀蘭低道;「健身運動就是打人,護送是派人跟蹤騷擾。」
「請問,你兒於是誰?」曦西問夫人,她不懂的是這個。樹大招風,真歹命,連黑道都要參加她的展。
講到兒子,陳霆緩就神氣起來了。「我兒子就是那位有才華,很英俊,還非常聰明的張摩爾。」
嗄?曦西跟秀蘭大張嘴巴,呆住了。
黑道一行人走了,秀蘭急鎖門,驚魂未定。
「是老大的兒子,怪不得他講話很囂張,他媽媽是怎樣?不知道我們已經要讓她兒子參展了嗎?還恐嚇我們。」說著怔住,瞪住曦西。「你幹麼數鈔票?」
「真多……」曦西忙著清點。
看她數得不亦樂乎,也不分一張過來,秀蘭酸溜溜地說:「這不好啦,利用張摩爾證明你的實力,又跟他媽媽拿到紅包,嘖嘖嘖,一舉數得,要是和張摩爾處得好,以後不只是光有美貌,還有黑道撐腰,你很開心哦?」
「怎麼只有二十萬?」數完曦西慌了。「她不是說有三十萬?」
「你又記錯了,三十萬是辦好展覽以後給的,二十萬是前金。」
「呼。」曦西鬆口氣,數目不對就糟了,她很寶貝地將鈔票按在胸前,完全沒分一點給助理的意思。
殷秀蘭咬牙道:「很爽啊?要不要現在就立刻幫你存進銀行?」
「不用。」
「哦,我知道,想自己拿去存嘛。」哈,連碰都不讓她碰哩,乖乖。
「秀蘭,打電話,叫張摩爾把錢拿回去。」
什麼?秀蘭呆住。
曦西又說;「順便告訴他,我改變心意,不讓他參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