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貓朵
梅芷綠一下飛機後,便直接來到聖心堂。什麼聖母院、艾菲爾鐵塔、凱旋門、香榭麗捨大道……都引不起她的興趣,她只知道此行是來努力找回她的幸福的。若無意外,那個可以給她幸福的人,現在應該就在聖心堂後面的畫家村。他和她同樣來自台灣,是個繪本作家,而且目前在台灣還有著相當高的知名度。
她心情忐忑的步入這個來自世界各地的畫家們所聚集的廣場。
廣場四周是古色古香的建築,多為紀念品店、咖啡店、啤酒屋和小餐館。不過第一次踏入這個地方,她卻無心感受這裡的藝術氣息與浪漫。
她一路往前走,不少帥氣的畫家頻頻上前詢問她需不需要為她作畫。要,她當然需要一個畫家來為她作畫,不過不是這些人。即使眼前的他們,每個都是年輕、俊俏的金髮帥哥,但她依然不為所動。
她繼續往前走,經過了一對正在拉小提琴的美麗女生、經過了一位彈奏手風琴的帥帥男生……然後,她終於見到了熟悉的身影。
心一緊,喟歎一聲,她總算不必再去擔心滿溢的思念無處收容……
於立飛正低頭收拾畫具,一道黑影突然遮去了光線。
「對不起,我要休息了,需要我為您作畫的話,請明日再來吧!」他用流利的英文,對著遮去光線的那道黑影說。
「但是,我想現在就畫。」
回應他的不是英文和法文,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中文。而讓他熟悉的除了語言之外,還有那聲音……
他猛地抬眼,黯然的眼眸閃過一絲驚喜,卻快速得教人來不及捕捉。
「你……」那是他日夜掛念,卻不曾想過會再度出現他眼前的人。他以為他們此生大概再無機會碰面。
她往前站一步,仰起臉,深情款款的凝望著他。
她發現他的頭髮長了些,發尾在肩上亂翹,讓他多了些藝術家的氣息。而總是刮得乾乾淨淨的下巴冒出雜亂的胡碴,讓他看起來多了一股冷傲。他還瘦了些,本就不胖的身形,現在更是顯得單薄。
她在他的眉宇間,找不到以往她熟悉的那份堅毅不拔;她在他的臉上,找不到她愛看的自信光彩;她甚至在他的嘴角,看不到他總是微揚的弧度,取而代之的是一直線。
她又歎口氣,感歎世事多磨,讓他們兜兜轉轉了一大圈,才又在地球的另一端相遇。
「幫我畫一張素描,好嗎?」她深信他的一雙巧手,即使不用上任何色彩,也能將她畫得唯妙唯肖。
他靜靜的凝睇著她,然後才發現她是一個人。
「你一個人?」他不答反問。
「嗯,我一個人。」她答得輕鬆,不覺得一個人來到法國有何不妥。
瞧她一臉天真,他真不知道是該要替她擔心?還是該慶幸她好運?
別看白天的蒙馬特美得像天堂,夜幕低垂時,這裡興旺的可是色情行業。走在街上,隨處可見打扮性感的女人攔截經過的男士,用金錢換取短暫的歡愉。
還有一些身形高大的黑人,喜歡拿著自家編織的彩色手繩,一見單身的女遊客便上前擋路硬推銷。
她就這樣一個人,來到這個矛盾又複雜的地方,真的很危險!萬一遇上了歹徒,她怎麼招架啊!
「他呢?」明知道自己不想提及「他」,但還是忍不住想問:
想問她,為什麼「他」會放心讓她一個人來這裡?想問她,為什麼「他」不陪同她前來?他一聲不吭的將她歸還給「他」,難道「他」不懂得要好好保護她、好好愛惜她?
眼神微黯,於立飛又說:「我是指楊……楊先生。」
「你說品捷啊……」他看起來還是很在意品捷的存在,這是不是表示他對她的情感依舊?而這樣的訊息,讓她原本忐忑的心情稍稍舒緩。「品捷在台灣。」
「在台灣?他難道不知道你要來這裡?還是他知道卻不肯陪你一同前來?」火氣一上來,他的聲調揚高,語氣變糟。
最近這幾個月他的脾氣愈變愈糟糕,以往最自豪的灑脫個性,早在她回到楊品捷的身邊時,就已不復見。他終於明白,以前那些樂觀態度全是狗屁!說要到外面走一遭,看看能不能讓自己回到以前的個性,卻發現他根本辦不到。
原來他不是真灑脫,而是之前的他尚未遇見能真正讓他無法灑脫的事。直到他初識愛情、淺嘗愛情,然後再到深刻,再到痛心……他才體會到,愛情能把一個人折騰到心神俱疲的地步。
「他不知道我要來。」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
哦喔,原來他也是有脾氣的,不過他的脾氣沒嚇壞她,反倒讓她竊笑。
「他在台灣籌備婚禮啊!結婚嘛,總是人生一大事,馬虎不得的。」抬起螓首,她衝著他甜甜一笑。
婚禮?喔,對,他差點都忘了,他會來到蒙馬特,一方面除了完成小時候的夢想,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要避開她和楊品捷的婚禮。所以要說他是來完成夢想也是,要說他是來療情傷也對。
乍見她的驚喜,因為「婚禮」這兩個字而消失無蹤。
「那你應該在台灣幫忙才對,怎麼能一個人跑到這麼遠的地方,留他一個人在台灣忙碌?」他冷冷地說。
「他在台灣忙,我來這裡忙呀!」她面帶笑容,雙手擺在腰後,身體左右輕輕搖晃,模樣看起來淘氣又可愛。
她燦爛的笑容,依舊是他熟悉的、喜愛的,但他不太喜歡她的笑容是因為別的男人而有,縱然他願意放手,可不表示他不會難受。
「你來這裡忙什麼?教兒童美語?」他雙手環胸,冷言冷語。不想這麼待她,但若不逼著自己對她冷漠,他害怕會情不自禁地擁她入懷。
「我剛剛說了,你沒注意聽嗎?」她又靠近他一步。
他冷冷的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就如法國的天氣,儘是濃濃的寒意。為什麼他會覺得她的舉止古怪到不行?
「我覺得婚宴會場的入口擺放一般的婚紗照太沒有創意了,而我又希望能擺上你為我畫的畫像,所以來找你幫我作畫。」她的雙頰染上暈紅,有些羞怯。
她的話無疑是讓他滿是寒意的臉龐,迅速霜化。
「你專程在婚禮前夕,一個人從台灣飛到法國這麼遠的地方來找我,就只是為了要我幫你作畫?」於立飛揚眉,臉色冷凜的問。
「嗯,這幅畫對我而言相當重要,所以不管你在多遠的地方,我都會飛來找你。」這話意味著她跟定他的決心。不過很顯然地,有人始終在狀況外。
她言談間那堅定的神情,深深撼動著他。看來她真的很愛楊品捷,愛到甘願一個人前來找他作畫。雖然他在她決定回到楊品捷的身邊時,就有這樣的認知了,但現在再次體會,他的心仍免不了隱隱作痛。
「你……找別人為你畫吧!這裡的畫家來自世界各地,隨隨便便找一個幫你畫,一定都畫得比我好。」他婉拒了。
他不是小氣,也不是不願意,是因為在人物素描時,從第一筆到最後一筆,他的視線除了畫紙之外,就是主角。現在她要當主角坐在他面前,讓他一筆一畫勾勒出她的美,而這美卻不是為他,教他情何以堪?
找別人畫?梅芷綠有些意外他的拒絕。
「這裡的畫家不管畫得有多好,畢竟都不是你啊!」因為我只喜歡你……當然,這話她只在心中喊。
又來了,那種古怪的感覺又浮上來,可是他又說不出她到底是哪裡怪。
「誰畫不都一樣?」他頗感無奈。
「但是我只要你……的畫。」她勉強把後面那兩個字說出口。
只要他的畫……他該開心嗎?原來他在她的心裡還有那麼一點點地位,即使這無關感情,但他還是軟了心。能怨誰呢?誰要他對她的眷戀如此深厚?!
現在她開口了,他又不忍再拒絕,那麼那陣免不了的心痛,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她,也怨不得楊品捷!
他搬了張椅子,「你先坐吧,我準備好後,我們就開始。」
他又彎身將剛剛收拾好的畫具一一取出。
架好畫架,他看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她。第一筆都還沒開始,他的心口卻已像是被大石壓住般,沉重無比。
「畫好後,我想請你簽名。不是簽幾何喔,是簽本名。」梅芷綠突然離開椅子,走到他眼前站定,從隨身的長夾裡拿出身份證,翻到背面,指著空白的配偶欄說:「簽在這裡!」
「你什麼意思?」
她知道他是幾何,他不感意外,畢竟他在部落格上已坦白。但是見到她拿出身份證,指著配偶欄要他簽名的那一瞬間,他的心就像是被撞離胸口,高掛在半空中擺盪。
「呵,我都說得這麼明白了,你真不懂嗎?」她的身份證配偶欄上一旦填入他的名字,那他就是她的夫啦!這麼簡單的答案,他會猜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