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宰相大喜

第8頁 文 / 橡果

    辰妃見她一個人默想,不由得淚光更盈亮,楚楚可憐地道;「我雖在深宮,卻也一直聽聞洛相的儒雅風範,你既是輔君安邦的能臣,又有一顆菩薩心腸。如今端妃已被皇上治罪,打入冷宮,可我被她害得好慘,成天得戰戰兢兢,日不能息、夜不能寐……洛相若不肯相救,我寧可一死以求解脫!」

    說罷,她淒絕地一咬唇,作勢就要往牆柱上撞去——

    「娘娘千萬不可!」老莫駭得一扔燈籠,搶先攔在了前面。

    洛廷軒頭痛得一閉眼,在心裡悵然歎息。

    這位辰妃娘娘出落得美麗靈秀,琴棋書畫樣樣能討皇上歡心,在她身上能發生怎樣天大的禍事?

    正思索間,老莫已扶著辰妃在椅子上坐下,她睜開眼問:「娘娘為什麼深夜出宮來求下官?」

    「惟有洛相可以救我了。」

    「救?」她有些遲疑,踱到自己的書案後坐下,「娘娘正當寵,現時的處境若淺水泛舟、柳堤暖陽,何危之有,又何需向下官求計自救?」

    「不然!」辰妃倏地嚶嚶啜泣,邊哭邊把宮中情勢說了,「端妃獲罪前曾向皇上告了密,我……都怪我不好!既然來求洛相,我也就什麼都不瞞你了。

    「那時阮妃懷了身孕,宮裡曾一度有傳言,她腹中胎兒乃是下一個真龍天子,可恨我也被妒意沖昏了頭,端妃來找我,說要用巫蠱之術陷害、害阮妃母子,我心裡害怕,沒敢答應她,但卻任由她去作惡,沒有稟奏皇上。直到阮妃失去孩子,皇上大怒,我就更不敢說了,一直拖到端妃被查出來……」

    說到這裡,她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洛廷軒的面前,淚流滿面。

    「就在洛相奉旨下江南查案時,端妃已被皇上打入冷宮,我越想越怕,昨日苦求滿祿小公公,他才肯告訴我,原來端妃臨了竟不忘扯出我,她向皇上說我知情不報,居心同她一樣險惡……洛相,求你一定要想法子救救我!我如今既受良心的煎熬,又害怕皇上他……」

    眼看著如此一位尊貴嬌弱的娘娘,在自己面前哭得梨花帶雨,她亦於心不忍。

    沉思了片刻,她放柔聲音道:「事已至此,娘娘勿憂……下官估計端妃此舉,用心雖惡,但對娘娘卻不起傷害作用。」她邊說邊起身把辰妃扶了起來。

    「洛相是說……她害不了我?」辰妃不禁怔住。

    「是,下官正是此意。」她謹慎地略微頷首,「端妃獲罪在先,牽扯指摘娘娘在後,依下官所知皇上的脾性……只會當她是惡意中傷。」

    辰妃雖仍有猶疑,卻放下了一大半的心,「那麼,眼下我該怎麼做?」

    她慢慢地搖了搖頭。「娘娘什麼都不必刻意去做,就像平日那樣伺候皇上就行了。」

    一番話說完,便到三更天了,老莫又小心地打著燈籠送辰妃出府去。

    待洛廷軒疲累地回到臥寢中,小菱準備好的熱水都已涼透了。

    小丫頭一見她就抱怨,「我的好相爺,您天天如此、夜夜如此,再這樣下去,丫頭我可不幹了,哼!」她托腮自顧自地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不伺候您最好,那我可省心了——」

    一聽,洛廷軒的心頭不禁一顫。

    她居然由此「省」旋即想到了彼「沈」。

    搖頭苦笑,她慢慢地走回床邊坐下,「小菱,今晚不用你伺候了,你回去睡吧。」

    「幹什麼,真惱啦?」小菱嘟起嘴兒,惴惴不安地湊過去。

    她笑著摸摸丫頭的小腦袋,「朝中出了大事,我想在早朝前先見見皇上,四更就要起身了。你看看窗外,現在都已是三更天了,我和衣躺一會兒就成。」

    「那怎麼行?再這樣下去,您的身子可要吃不消了!」小菱頓時急得哭了。「小姐——」

    她撲倒在洛廷軒的膝上,抽抽搭搭地掉下了委屈的淚珠。

    從小隨侍在身邊,這稱呼她卻已有幾年不敢叫了。

    「小姐真喜歡過這樣的日子嗎?明明是嬌滴滴的女兒身,每日起來卻要忍著痛在胸前綁一圈密實的布條,見了人又得時刻當心,生怕洩露了姑娘家的身份……」

    她抹一把眼淚,繼續嗚咽,「連我也跟著受罪!小姐不知道,剛陪著小姐到邑州,金榜得中,我天天暗地裡訓練自己,逼自己叫『公子』叫『大人』,就是不准再叫『小姐』,若是叫錯了,就狠狠賞自己一個大嘴巴……我、我就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說漏了嘴,替小姐惹來欺君大罪!」

    「傻丫頭,別再說了,」洛廷軒仰頭,勉強忍住淚,「你的苦處我都知道。」

    「小姐,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我想回杭州了,想回家看看老爺和大少爺,還有小姐她們……」小菱仍是哭得傷心,「這裡有什麼好呀?說什麼天子腳下,說什麼繁華盛都,可這裡的花兒沒有家鄉的美,水沒有家鄉的清甜,這裡的東西和人……我也都不喜歡……」

    洛廷軒的身體不由得輕輕顫抖。

    第一次,她感到倦怠的念頭,竟是那樣濃烈!

    ☆☆☆☆☆☆☆☆☆☆☆☆☆☆☆☆☆☆☆☆☆☆

    天剛濛濛亮。

    東方初露魚肚白。

    時節雖已入夏,清早的晨風中卻仍有絲絲的涼意襲來。

    南書房中,逸帝大怒未止。

    奏折扔得滿地都是,就連一個麒鱗斜臥的玉紙鎮都被砸得粉碎,滿祿正領著幾個小太監,戰戰兢兢地滿地爬,又捧奏折又撿碎末,忙著收拾殘局。

    一陣輕微腳步聲,通傳的小太監進來跪稟,「皇上,洛相和南相都已來了。」

    「讓他們進來!」逸帝緊握著手中的佛珠站起身,目光下瞥到地上的小太監,

    一個個似烏龜一般弓著背,不禁更添煩躁,恨恨地對準近前的一個就抬腳踢過去,

    「滾,你們都給朕滾!」

    無端倒霉的小太監們趕緊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

    隨後進來的一位老者正是左相南斌,三朝老臣,如今鬚髮皆已灰白。

    南斌一跨進來,腳下便觸到了那本令逸帝七竅生煙、也被他扔得最遠的賬冊,他剛想彎腰去撿,洛廷軒敬老,忙搶先撿起來,又扶著老宰相一同入內。

    逸帝抬眼看到他們兩個,目光旋即又落到洛廷軒手中的賬冊上,不禁恨恨地一甩袖,背轉身去。

    南斌不為所動,只閉起了眼,緩緩地道:「皇上不可急於一時。」

    聽到他的話,逸帝陰沉著臉地轉過身來,卻沒有開口。

    於是南斌又說:「納須彌於芥子,一本帳冊就足以道盡兩江官場的重重黑幕,臣能體會皇上的怒意,那是怒其不爭啊!但皇上登臨大寶不過一載有餘,百廢待舉,兩江又是朝廷稅賦的重地,一旦嚴旨查辦,兩江必亂無疑!兩江亂了,國家的社稷根基亦會隨之動搖,到那時,臣等將輔佐皇上何以處之?」

    逸帝瞇起眼,猛地攥緊手中的檀木佛珠,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些……朕又豈會不懂?」他轉回御案後坐下,近乎咬牙切齒地道,低頭瞥見佛珠,越發火冒三丈,「父皇在世時一直告誡朕要懂得處大局隱忍,可底下替朕辦差的都是這樣一群惟利是圖的東西,朕要怎麼忍?!要忍到何時?」言訖,他竟將手中的佛珠也大力扔了出去。

    洛廷軒撿回佛珠,連同賬冊一起重新放回案上。

    逸帝輕輕一抬手,又似想把這兩樣東西扔掉,但終究隱忍了下來,硬生生握成拳頭擱下。「廷軒,你也要朕忍著嗎?」他面無表情地拾眼看著面前的這位年輕宰輔。

    她頷首恭敬地低下頭,「是,臣以為……南相所言極是。」

    逸帝的拳頭握得更緊,「朕要整頓吏治,難道就成了一句空話嗎?!」

    「唉……」南斌在一旁歎了一口氣,「歷來國之命脈,惟在吏治,這話是沒錯的。」

    洛廷軒轉頭看了左相一眼,帶著憂慮和贊同的目光,「將軍敗仗可治罪,但廢除一個,前線還需要派人再戰。」她頓了一頓,才又道;「賬冊上所牽涉的那些官員……皇上可以統統革職查辦,但把兩江的官場清空一半,短時之內可以找何人替代?這是臣等為皇上所深深顧慮的。」

    「好啊——」逸帝苦笑,氣得渾身無力,軟軟地靠在龍椅上,「他們在下面勾結貪污,個個高宅深院、起居八座,朕這個皇帝卻還無能為力整治他們!」

    洛廷軒看著他,為人臣子,感到既慚愧又有些許心疼。

    「時局雖不可以亂,但綱紀卻也是要匡正的。臣以為查辦一小部分,以儆傚尤,並讓其餘的人明白,朝廷不追究,並不意味著繼續放縱。」她點到即止地說完,望著逸帝的目光變得盈亮。

    那裡面飽含著對這位年輕君主的期待。

    於是,新朝承安二年,兩江官場突生變故。

    蘇州知府鄭鵬年等三十餘名官員被單職罷官永不敘用!

    但大浪來襲,各有乾濕。其餘的大小官員們雖有小懲,卻皆無大礙。其中,兩江總督及江蘇、江西、安徽三省的巡撫都只以「失察寬縱」之罪罰俸三年。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