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蘇柚
兩人杵在街上。
吳慮留心打量悶聲不響的蘇燦。賣字這事兒,她早知道他終有一天會發現,以前她只思量著怎麼掙錢,並不在意他的感受,但她不是木頭,幾年的相處下來,她知道他是真心待她好啊!兩人的相處,總是他讓她的多,即便他心中不悅時,也從不遷怒於她,但這會兒瞧他凝肅著一張臉,她是真的惹他生氣了!
「我——」她想道歉,可話卻讓人從中插斷。
「呦,我道怎麼有個弱不禁風的書生呆杵在街上,原來是吳家姑娘呀!」順昌府的惡霸張天霸,涎著一張厚顏的笑臉插話進來。
吳慮冷瞪張天霸一眼,懶得理這種人,乾脆避到蘇燦身後。
「啊?原來是跟蘇家賣字畫的二少爺在一起啊。」
吳慮才因偷賣字畫的事兒,不知該怎麼擺平蘇燦的不悅,這會兒莫名其妙來個討厭鬼,還說出這般侮辱人的話,這無異是雪上加霜啊!
只見蘇燦冷下臉,但卻連句話也無法辯駁。
吳慮見他啞口無言,無法理直氣壯地駁斥張天霸這無賴,不由地一陣心疼,比她自己受委屈時還難過。
她索性不躲了,憤憤不平地走上前,對著張天霸怒道:「張天霸,你別仗著你張家有幾個臭錢,便可以隨便欺負人。」
「嘿嘿,瞧這辣椒性子肯定是吳家老五了!嘖嘖,我是比較喜歡吳家老四的溫柔可人,可惜她沒長眼,硬要跟個窮大夫。不過也罷,既然你們生得一模一樣,你不如跟我吧,總比跟個沒出息的貢生,只能賣字畫餬口的好。」張天霸極盡詆毀。
蘇燦見吳慮讓人輕薄,先忍不自己的那口氣,語帶輕蔑地訶促道:「張公子,我聽說你前陣子身子違和,還向你口中的窮大夫跪地求醫,事後也沒付半文診費;我賣字畫不但能餬口,就連求醫付診費也沒問題,樣樣強過於你,豈會不如你?」
張天霸雖被神醫郎士元救回一命,但在診治期間,卻受盡郎士元的羞辱,因此極忌憚在人前提起這事兒,此刻聽見蘇燦的嘲諷,又瞧見周圍看熱鬧的百姓有的臉上已浮現笑意,他頓時惱羞成怒。
「姓蘇的,咱們梁於是結上了。」張天霸哼道,轉身快步離開。
蘇燦望著張天霸消失的方向,神情若有所思。
「大哥……」吳慮喚他回神。
蘇燦低望她美麗的容顏好一會兒,微微一笑。「阿慮,咱們今日不去船塢了,我送你回去可好?」
他語氣溫柔,可吳慮卻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因為,頭一回,他竟對她帶上面具,藏起自己的心緒,不想讓她知道,她心裡感到一真難受。
第五章
翌日——
前夜下了場大雨,蘇燦因心中有事,整夜無眠,站在窗前欣賞著晨間的雨露。
他望著橫生的枝啞,攀附在上頭的雨水有如成串的珍珠,排排地掛在那兒,大雨過後,將景色洗得一片乾淨,綠的碧綠,紅的艷紅,黃的嫩黃,讓人心境不由得也跟清朗起來。
他步出房門,下了迴廊,走入園子裡,耳聽鳥兒啾啾的叫聲,眼望蝶兒忙碌地飛舞,鼻聞百花幽香,覺得昨夜的愁煩似乎輕了不少。舒了口氣,眼角便掃見角門有人影晃了進來。
是大哥。
蘇燦牽起一抹疏淡的笑迎上前。「大哥,難得一大早上我這兒,可有事?」
蘇齊的眼神四處游移了一番後,這才正眼看著蘇燦。「吳家那丫頭今兒個沒來麼?」
蘇燦心一震,笑道:「大哥找阿慮可有事?」
蘇齊別具深意地笑了笑,沒打算賣關子,直接說了:「那丫頭跟你讀了幾年書,多少也有些見識;我瞧她模樣也生得越發標緻:本想她吳家是窮苦人家,配不上咱們蘇府,可這幾年下來,吳家在順昌府也掙出頭了,所以這門親事算是門當戶對了。」
蘇燦心頭一熱。「大哥的意思是?」難道大哥要幫他主意,將阿慮許給他為妻麼?
蘇齊注意到他眼神裡有抹驚喜,微笑道:「爹娘最近老催我問著有沒有喜歡哪家的姑娘,我想若娶那吳家丫頭,論才情、談美貌,她倒是上上之選,生意上蘇吳兩家可以相互照應。」
這席話教蘇燦聽得如遭五雷轟頂。
大哥要娶阿慮?
一股難以抑制的憤怒在他的胸口焚撓。
「阿慮知道麼?」他用尚存的一絲理智問道,想弄清大哥是否跟吳慮提了。
「她何必知道,她家自有她堂兄吳當家的做主。」蘇齊說得理所當然。
「那大哥呢?你愛她麼?」他咄咄逼人地追問。
「愛?那是啥?」蘇齊冷嗤。
蘇燦見大哥的神情充滿下屑,還帶著譏笑之意,彷彿認為他的話荒謬可笑。
「你既不愛她,娶了她之後又怎可能珍惜她?難道只為了生意上的方便、以及該成親了就誤她一世?」他忍著氣想勸大哥打消此念。
「她嫁我有何委屈?在順昌府內,除了吳家自己,誰比得上咱們官商亨通?我又是長子,她嫁給我,富貴榮華一世,這些全是我給她的,怎是誤她一世?」
「可你不愛她,她也不愛你呀!」蘇燦咬牙切齒地說出重點。
「哈,她不愛我,難道她說過她愛你?」蘇齊挑釁。
「沒有。」但他愛她。儘管兩人相處從不提及男女之情,也從未逾炬,他也未曾表明過自己的心意,但他從未想過吳慮會成為別人的妻,更別提是大哥的妻了。
「就算她愛你,你也愛她好了,你能給她啥?經商一竅不通,求功名也裹足不前,愛能當飯吃麼?」蘇齊殘酷地道破現實。
蘇燦無言以對,心緒翻騰,甚至感到慌亂不安,覺得一直握在手上的寶就要丟失了。
蘇齊瞧蘇燦靜默無語,滿意地一笑。「我今兒個來是跟你說明白,別再與吳家那丫頭走得過近,免得日後她要成了你嫂子,下人們會說閒話。得,我走了。」
蘇燦陷入狂亂地思潮中,既無措又煩躁。
大哥一點也不愛阿慮,卻想娶她。
一想到她可能委身子大哥,而且還要收起刁鑽的性子,生兒育女持家,為了怕下人們閒言閒語,再不能與他說笑……
不,他的心一陣疼痛,完全不能接受。
阿慮一定要幸福,而只有他最瞭解她,他一定能給她幸福。她真要嫁。也應該嫁他呀!
可大哥說得沒錯,他拿啥養她?除了比人家多認識幾個字之外,他別無長處,難道真要讓她日後拋頭露面去賣他的字畫?然後受張天霸那無賴的調笑,回到家後也忍隱著不敢跟他訴苦麼?這算哪門子的幸福?
昨日張天霸的奚落與方才大哥話中的輕蔑,教蘇燦頓時沒了自信,覺得自己一事無成。
頭上那沾著成串雨露的枝啞忽然被人一彈,所有的水珠全灑在他臉上。
他唬了一跳,低聲罵出一連串的詛咒,用袖口擦拭滿臉的狼狽,卻聽見咭咭的笑聲自牆外傳來。
「死阿慮,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戲弄本少爺,給我滾進來!」他罵道。
清麗的人兒大刺刺地走進園裡。「你叫我?」她語氣一如往常的清冷,慧黠的眸子卻打量著他的表情。
很好,此刻的他並沒有帶上面具。她往好處想,昨兒個在街上,他疏淡的態度可能是她看錯了,八成是因為自己偷賣他的字畫而心虛了的緣故。
「你彈我水?」蘇燦沒好氣地質問,眸光卻貪戀地看著她俏麗的容顏及靈動的神情。他無法想像自己會失去她,無法想像自己再看不見如此牽動他的心的一顰一笑……
「我哪有?」她當然否認。
「還裝無辜?這裡只有你我兩人,還想唬誰?」
吳慮伸出手,上頭躺著一顆渾圓飽滿的桃子。「你沒在書房,所以過來尋你。見桃子生得好,正想摘顆孝敬你,怎知你偏站在桃樹下,弄了一身濕,不知者無罪,真對不住啦!」
「桃子拿來。」蘇燦聽她言不由衷,還忍不住嬉笑的敷衍態度,就知她又在誆人了,可一番解釋偏偏又說得合情合理,叫他無法反駁。
吳慮不捨地縮手。「你不趕快換下濕衣裳,當心受寒了。」
「我先吃桃子。」
「吃了啦,吃了啦,吃了啦……」沒想到他還真要,她不甘心地送上。
「你嘀咕什麼?」蘇燦得意地狠狠咬它一口。
「沒有。」吳慮失望的噘起嘴,推他走回屋裡。「快更衣。」怕他病了,她想也沒想就伸手想幫他。
「你做啥?」她的小手才碰上領口,蘇燦怕癢,笑著閃躲。
「我就破例一回,做你的丫頭,服侍你更衣。快,兩手平舉。」她笑嘻嘻地解釋。
她服侍他更衣?這對蘇燦而言簡直是受寵若驚,他乖乖聽令,等著她動手。
吳慮站在他跟前,研究起他的衣裳。這……男人的衣服是怎麼脫的?長衫上繫著大帶,那麼要先松大帶嘍……但若是鬆了他的大帶,萬一他的長褲一起鬆脫了,那……那不就……她躊躇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