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斯琴
望著她小巧的、被那副黑框眼鏡幾乎遮掉一半的臉龐,所有對她的回憶和感覺在瞬間回籠,他不瞭解這是什麼感覺,又為何會如此,可是,一切又如此自然,好像他活了那麼久,努力了那麼久,就是為了這一刻。
一股熟悉的衝動升起,他忍不住露出帶著一絲邪氣的笑容。
「之前她曾來找過我,不過我沒理她。」他簡單回答,腦裡正不斷飛旋各種思緒。
原來杜巧芸曾自己嘗試過,但是失敗了,所以才跑去找她。可是,她卻隻字未提。而且,如果杜巧芸曾和凌慶文接洽過,她不可能不知道他是誰,但她卻沒透露半句,好讓她有心理準備。
這簡直就是故意設的局。但是,杜巧芸究竟為何這麼做?她在打什麼如意算盤?
「她跟你提過聘任的事了?」雨夜皺著眉問。
「是有說過。」他聳肩答。
「你沒答應?」雖然明知道答案,雨夜還是得再次確認。
凌慶文望著她思索一會兒。「我沒正式答覆她,因為她的條件對我毫無吸引力。」
「意思是,如果條件符合,你會答應?」她的眼睛為之一亮。
「或許會考慮。」凌慶文模稜兩可地回答。「只是我不懂,『雅致設計』憑什麼以為可以挖得動我?」
「凡事都有可能的,不是嗎?」雨夜說。雖然自己也這麼想,但她可不打算說出口。
「你和以前不同了。」凌慶文一臉思索地探測著她的側臉。「你變得有自信,也敢於接受挑戰了。」
雨夜忍住不抬頭看他。盡力忽略他專注的視線帶來的影響。她打開記事簿。翻到關於聘任凌慶文的細節注記,想藉此平撫受驚嚇的情緒,並整理思緒想著該如何和他談接受聘任的事。
雨夜清了清喉嚨說:「在薪資方面,『雅致』表示不論你在這兒的薪水多少,他們會加百分之二十五給你。另外,還有每月的獎金及年終分紅。」
「挺大方的嘛!」凌慶文講是這麼講,可是表情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雨夜忍住不悅,將及肩的頭髮勾到耳後,看著筆記又說:「至於你到『雅致』之後,將由你主導所有設計方向與細節,並且不需負擔業務招覽,可以專心在設計方面。」
「意思隨便我亂搞都可以?」他挑起眉,一臉痞樣。
雨夜瞪他一眼。「意思是你在『雅致』將有很大的發揮空間。」
「這樣啊!」凌慶文露出受教的表情,卻沒再表示什麼。
雨夜望著他隨興地癱在沙發上,只是對她露出若有似無的笑,等了又等,卻仍沒有下文。
「你覺得怎麼樣,好歹也出個聲啊,你看著我幹麼?」
他露出受傷的表情,雨夜卻不上當,依舊不給他好臉色看。
「那麼久沒見面了,我多看兩眼不行嗎?你很無情耶,我們好歹也算是同學,你一見面先是對我大吼大叫,像是活見鬼,接著就談公事,公事公辦的模樣好像我們是陌生人——不,就連陌生人可能都比我好。我想你應該不是這樣跟陌生人談挖角的吧?」
雨夜聞言啞口無言,她的確不可能這樣對待初次見面的獵聘對象。看了看她表情的凌慶文露出勝利的微笑,又說:「要讓對方打開心房,你至少會和對方先聊幾句,等熟悉了之後再慢慢切入吧?你這樣一坐下來就貿然地談條件,感覺好像……」
「好像什麼?」
他看了她一眼。「好像拿錢辦事的妓女,一見面就脫衣上床,一點情調都沒有。」
雨夜的臉立刻脹得通紅。「這跟妓女有什麼關聯?你別胡扯瞎扯!」
「怎麼會沒關係?道理是相同的啊,哪有人才剛見面就談公事的?應該先培養一下氣氛,才不會太突兀啊!你這樣急著交差了事,讓我一點想跳槽的意思都沒有。」
雨夜聽得一肚子火。談公事需要什麼氣氛?跳槽又需要什麼feel?他分明是存心找碴。但她仍耐住性子,問:「那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聞言,開心地抓了抓下巴,想了想,問:「這麼久沒見了,難得重逢,你不覺得我們應該吃頓飯、聊一聊,重新瞭解一下彼此?」
「什麼?!」她有沒有聽錯?什麼難得重逢?她巴不得永遠和他不再見面,他居然大言不慚地想和她吃飯、聊天?他還真的以為他們是那種可以一起緬懷往事的老同學嗎?
「你不願意嗎?」凌慶文無所謂地聳肩。「不願意就算了,你可以回去了。至於什麼跳槽啊、挖角啊的事就別提了。」
「等等!」雨夜連忙喊卡,想了想。「好,那我們就來聊吧!你想聊什麼?」
凌慶文像耍賴得逞的小孩,露出開心的笑容。「你都知道我那麼多事,我也想瞭解你多一點,從我們分別至今,你怎麼過的?後來念了什麼學校?又為何會進這家公司,做這個工作?」
雨夜冷冷地瞪著他。「要下要我乾脆交一份個人報告給你?」
凌慶文認真地點點頭。「這樣也不錯。你何時交?」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別太過分哦!」
他揚起一抹讚賞的笑容。睽違多年,他終於再見到她露出倔強潑辣的這一面,令他懷念起那個當初賞他一腳、外表溫柔內心火爆的女孩。
「只是老同學聊聊彼此的情況,哪裡過分?是你自己說要交報告的,又不是我要求的。」
雨夜瞇起眼,狠狠地瞪著他無賴的笑臉,感覺像回到從前,那種被氣到無力卻拿他沒轍的挫敗感又回來了。
這個世紀惡魔總是能把她逼到絕地,迫出她最惡劣的一面。一向樂觀善良的她,很少想對誰暴力相向,即使是差勁的巧芸或嬸嬸,她也不曾動過暴力的念頭,唯獨對他。
不知多少次,她想撲到他身上對他拳打腳踢,甚至還真的付諸行動。想起很久以前踹他的那一腳,那是她第一次訴諸暴力。當時她被自己衝動的舉動嚇到了,雖然那一踹平衡了她內心的憤怒,但她事後告誡自己,以後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再對別人動手動腳。
她要自己默數到十,千萬別被他激怒。她察覺到很久以前的那場戰爭,在熄火多年後,如今再度點燃。那是一場沒有點明說破的戰爭,他和她的戰爭,激怒與被激怒的戰爭。
自從她那一腳壞了他的「好」事之後,他對其它女人失去興趣,只針對她,使盡各種瞹昧、煽動的言詞挑逗她、羞辱她,目的就是激她失去理智,要剝去她文明的外衣,回到原始人般情緒失控。
凌慶文看她從即將爆發到完美地控制自己,不禁為她的理性感到佩服。他也靈敏地感覺到了,那種屬於兩人、偃旗息鼓的戰爭又悄悄燃起,他感覺一股消失已久的興奮和活力在血液裡鼓噪。
從沒有一個女人像杜雨夜這樣完全激起他的熱情。她引起的波瀾是十個女人加起來也不及的程度,有一度,凌慶文很氣她對他竟有如此大的影響力,但在沒有預警的分別後,他卻悵然若失,在異鄉國度常常想念起與她的唇槍舌劍。
除了她,凌慶文對別的女人都沒有這樣惡作劇的衝動和念頭。
他喜歡用各種曖昧的、煽情的言語挑逗她、欺負她,看她被他逗到滿臉通紅、氣到不行卻無可奈何,一股莫名的歡喜和滿足感漲滿他的肺和胃,促使他一遍遍重複同樣的把戲,樂此不疲。
這種變態的行為和感覺也曾讓他困惑不已,但只要一遇見她,那些道德良知和困惑都被拋到腦後。
「拜託,我們都長大成人,不再是小孩子了,讓我們講點道理好嗎?」雨夜冷靜下來,試圖用理性的方式說服他。「我們先把公事談妥,等這案子結束以後多的是時間聊天,到時你要聊什麼、要知道什麼,我都奉陪。」
凌慶文不發一語,瞇著眼打量她,似乎在評估她的話是否值得採納。最後他搖搖頭,發出嘖嘖讚歎。「你果然成長不少,談判技巧令我不得不佩服。只是,你把我當成小孩子哄嗎?如果等我們談完,你說話不算話拍拍屁股走人,我找誰討賠償?」
雨夜皺眉頭看著他。「我會遵守諾言,絕不食言的。」
凌慶文抿著嘴搖頭道:「抱歉,不是針對你,而是在商言商。我看太多爾虞我詐的慘痛例子,對人性已失去信心。」
她張口結舌望著他。他好意思說什麼在商言商?他們談的哪一點像「公事」?
而且枝像他這樣卑鄙惡劣的惡室質疑自己的誠信,實在敦雨夜為之氣結。
「不然,你想怎樣?」
「我們來做個交易,對我要像個老朋友而不只是談公事的對象,我要求一頓聯繫感情的溫馨聚餐,而不是公事公辦、草草了事的會面。還有——」
「還有?!」雨夜大叫。
他露出安撫的笑。「稍安勿躁。最後一項,不論我最後有沒有跳槽到『雅致』,你和我都不可以因此失去聯絡。你不能把我當成用過就丟的衛生紙,利用完之後就拋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