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同床異夢

第12頁 文 / 季可薔

    她偎在他溫暖的胸膛,心下既甜蜜,又禁不住些微酸楚。

    為何他能這樣若無其事地對她開玩笑呢?他心裡,明明想著另一個女人啊!

    有時候她真想對他抗議,如果不愛她,就別對她如此溫柔。

    她半無奈地偏高臉蛋,直視他。「怪不得黨內那些大老都那麼喜歡你。」

    「你這意思該不會是說,我專會花言巧語吧?」他危險地瞇起眼。

    她抿唇,但笑不語。

    「恬雨!」他惱了,單手撫上她後頸,作勢要掐她。

    她吃吃地笑,縮頸拱肩,躲他可怕的爪,明眸一轉,忽地瞥見不遠方一座往山上教堂延伸的大理石階梯。

    「那好像就是西班牙階梯耶!我們爬上去好不好?」話一落,她也不管他同不同意,掙脫了他,一溜煙地往前奔去。

    他望著她翩若驚鴻的身影,嘴角一揚,笑了,卻偏還要裝惱火。「戴芙妮!你別想溜,給我解釋清楚!」

    他追上去,她不肯停,一鼓作氣爬上石階,還不到盡頭,她便累了,彎腰扶腿,氣喘吁吁。

    他從背後一把攬住她,得意地笑。「這下可抓到你了吧!」

    她仰頭微笑,臉頰因運動染上紅灩灩的霞暈,添了幾分楚楚韻致,他看著,心弦一動,忽然也捨不得再說什麼了,摟著她揀了一行石階坐下。

    兩人就像一般觀光客那樣,並肩坐在石階上,看人來人往,看一個畫家在霞光夕影裡專注地寫生,看一對老夫婦慢吞吞地掛起老花眼鏡,批評週遭衣衫下合規矩的年輕人,看階梯下一棟曾收留詩人濟慈養病的粉紅色小屋,看廣場上一座直指天際的方尖碑,以及背後左右對稱的鐘樓。

    看到盡興後,兩人起身,原本想進教堂參觀一番,卻因為時間晚了,教堂早已關門,只得沿街散步離開。

    「肚子餓了嗎?要不要先去吃飯?」路柏琛問。

    「好啊。」

    殷恬雨贊成,等著路柏琛攤開觀光指南,找附近的好餐廳,她左顧右盼,發現街角立著一尊小小雕像,好奇地走過去看,忽地,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婦人懷裡抱著個嬰兒,朝她走來,身後還跟著幾個小男孩,團團圍住她。

    老婦人嘰嘰咕咕,不曉得跟她說些什麼,一個小男孩抱著一疊報紙,朝她比手劃腳。

    起先她不明白小男孩是什麼意思,後來才弄清楚原來是請她買報紙,她打開皮包,正想掏錢,一隻大手猛然伸過來,攫住她。

    她嚇一跳,回首,原來是路柏琛。

    「柏琛,等等,我要買份報紙……」

    「買什麼報紙?」他橫眉豎目,以氣勢迫使那些孩子讓路,擁著她離開包圍圈。「你看得懂意大利文嗎?」

    「他們賣的是英文報……」

    「英文又如何?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一天都快過完了,你還買報紙?」

    「沒關係吧?買一份也無妨啊。」

    「你這傻瓜!」他驀地停下步伐,扳過她的肩,懊惱地斥她。「你以為這些吉普賽人真的想賣報紙給你?他們是想乘機會搶你的錢包啊!」

    「我知道啊。」清澄的眼神看來好無辜。

    他倒抽口氣。「你知道還掏錢?」

    「他們需要錢,我不缺錢。」意思是被打劫也無所謂。

    「你!」他簡直被她打敗了。

    「柏琛,我們幫他們一下好嗎?」她軟語提議。「只是買幾份報紙,也許他們今天晚上就有飯吃了。」

    「我不買!」他氣沖沖地甩衣袖。

    「你好冷血。」

    「我本來就冷血。」

    「唉,我們去買嘛,好不好?」玉掌宛如搖籃,托住他的手,撒嬌地搖晃著。

    他一顆心也跟著晃。

    她究竟是天真還是善良得過頭?他簡直拿她沒辦法。

    「到時一堆小扒手圍過來,你就不要後悔。」他碎碎念,卻還是依了她的要求,不情不願地往那群吉普賽流浪兒走去。

    他從不拒絕她。

    殷恬雨目送他背影。

    他總是笑她太心軟,太容易上當,總是說她傻到認不清這世界的黑暗面,說自己的冷酷才是精明的處世之道,但他,從來不曾拒絕她諸如此類「善良到簡直愚蠢」的請求。

    她望著他掏出皮夾,取出一張百元美鈔,買下所有剩下的報紙。

    孩子們被他大方的舉動怔呆了,一時也忘了要搶他,愣愣地看著他捧著報紙離開。

    她微笑迎接他。

    他沒好氣地舉高手,朝她秀了秀一疊根本不可能翻來看的報紙。「這下你滿意了吧?」

    她輕輕地笑。

    「還呆著做什麼?快閃吧!」他抱著報紙,走在前頭。

    她跟上去,挽住他臂膀。「柏琛,我這麼做是不是很蠢?」

    「你知道就好了。」

    「那你為什麼還要答應我?」

    他白她一眼,彷彿在怨她多此一問。

    她胸口一暖,像一團奶油融得一塌糊塗。她好愛他啊!

    她側過螓首,臉頰貼在他質料柔軟的衣袖上。「柏琛,我真的覺得自己好幸福。」

    與他相遇,和他成婚,是她一生最大的幸福。

    不論這幸福的調味料裡,有多少成分,是欺騙人味覺的謊言……

    「你怎麼忽然說起這些有的沒的?」他似乎有些尷尬,身軀略僵了僵。

    她淺淺地彎唇。「走吧。」

    「去哪兒?」

    「吃飯啊!你肚子不餓嗎?」

    「是有點餓了。」

    「我們去吃點東西吧。」她柔聲低語,瞳神因想像而閃亮。「我想吃奶油很濃很濃的意大利面,要吃披薩,還有你答應我的,飯後我們找家小酒館坐一坐。」

    「可是不准你喝酒。」他悍然補充。

    她怔住。「去酒館怎能不喝酒?」

    「不許你喝。」他很堅決。

    「為什麼?」

    「要喝我們回飯店再喝。」

    「只喝一點也不行嗎?」她不明白他為何要禁止她。「我答應你不會喝醉。」

    「一點也不行。」

    「為什麼?」

    「因為你一喝酒就臉紅。」

    「那又怎樣?」

    「會招來蒼蠅。」俊容緊凜。

    「什麼?」她還是不懂。

    他卻緊閉嘴殼,撬不開一個字來。

    「柏琛,你剛說什麼蒼蠅?我沒聽懂。」

    「柏琛,你怎麼不說話?剛剛……」

    霸道的方唇,忽地,一口擒住那在微風中輕輕顫動著的櫻瓣,揉碎了,伴著曖昧的抗議聲一起嚥下。

    暮色深濃,街燈細心地以光裁剪著兩道忘情相擁的影子,天邊,一牙新月靜靜地吐露清輝。

    第六章

    在羅馬玩了四天後,兩人轉進水都威尼斯。

    威尼斯是座奇妙的城市,宛如血管密密分佈子城內各處的運河,擔負起全部的運輸責任,人們上下班搭的是水上巴上,觀光客搭的是游輪客艇,以及一條條宿在河岸邊,被稱為「貢多拉」的美麗小船。

    一出威尼斯火車站,殷恬雨立刻被眼前繁華多變的運河風光給迷住了,雖然乘坐貢多拉時,她隱隱約約聞到了一股河流飄來的腥臭味,但船夫渾厚迷人的歌聲仍是催動了她浪漫的心魂。

    她回過明亮的眸,望向坐在身邊的路柏琛,正欲發表感言時,他搶先一步抬起手。

    「你別說,讓我猜猜。」他俊俏的嘴角勾著玩味的笑。「你是不是要跟我說,好浪漫喔,沒想到我們真的在威尼斯耶。」

    聽出他話中的嘲弄意味,殷恬雨微微噘起唇。「幹麼啦?不行嗎?」

    路柏琛笑意漫上眉宇,進出那種「我就知道」的眼神,他故作無奈地聳聳鼻子。「你沒聞到嗎?有種奇怪的味道。」

    「那又怎樣?」她知道他在暗示什麼。

    「你不覺得很破壞氣氛嗎?」

    「不覺得。」她橫他一眼。「每個城市都有美中不足之處,你為什麼偏要挖掘醜陋的一面呢?我寧願只記得威尼斯的美好。」

    他注視她兩秒。「的確很像你會說出來的話。」

    他不該感覺訝異的,她原本就是個只看到神話浪漫面的女人,她對世界的認知,原本就是光明多於黑暗。

    他寧願她永保如此的純真。

    「戴芙妮。」他心弦一扯,忽地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裡呵護。

    她揚起眸,眼神疑問。

    「沒什麼。」他微笑。「你聽得懂船夫在唱什麼嗎?」

    「嗄?」她愣了愣,搖頭。「是意大利文吧,我聽不懂。」

    「是一首拿波裡隋情歌。」

    「拿波裡情歌?」殷恬雨抬眸望向船夫,長相不賴的中年船夫也正好看著她,衝她調情似地眨了眨眼。

    她臉頰一熱,尷尬地不曉得如何反應時,路柏琛掌心托住她尖巧的下頷,強硬地將她的注意力轉回來。

    她在他眼底,瞥見一絲不悅的警告。

    他不會又生氣了吧?她好玩地微笑。

    「你剛說他唱的是拿波裡情歌?」

    他點頭,咳兩聲,彷彿藉此鎮定自己起伏的情緒。「你知道拿波裡作家怎麼形容他們的民謠嗎?他們說那是『一聲歎息,一個吻,一陣愉悅的笑,一種複雜而蘊含力量的思想』。」

    一聲歎息,一個吻,一陣愉悅的笑,一種複雜而蘊含力量的思想。

    殷恬雨怔怔地咀嚼這段話,愈是細品,愈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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