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夏霓
掩著耳朵,鳳笙不敢再聽下去,怕是再聽下去,會想要逃離這裡,會開始痛恨起自己多餘的存在。
他的心中,還住著墨兒……
為什麼在他心底,還住著一個她呢?鳳笙無語,淚水開始不斷的滑落。
她的心好痛好痛,痛到再也無力支撐下去,她害怕聽見更讓自己傷心的話語。她不願離開裴徹,然而已經沒有她的容身之處了,也沒有其它地方,讓她想要停下腳步。
鳳笙淚眼矇矓,狼狽地逃回房內,只怕再多待一會兒,自己的心會忍受不了而碎裂一地。
「我總算找到自己生命中那同樣重要的人。她勝過這裡的任何一個人,包括我自己在內,你會祝福我吧!」裴徹難得在別人面前傾吐心事。
墨兒綻出微笑,由衷的希望他幸福,曾經歷過的煎熬苦痛,讓她明白一個人一輩子就該遇上真愛一回,人生道路才能擁有更多勇氣與希望,繼續的走下去。
「就算付出生命,還是會不悔的守候著那最重要的人。」裴徹說道,希望有一天,他可以鼓起勇氣,對鳳笙許下這永遠不變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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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笙,好了沒?」敲著門,裴徹站在她房門外,他已經在外頭枯等近半個時辰了,偏偏就是不見她出來。
方才送衣服給她,見她臉色似乎有些憔悴,裴徹總覺得是自己多心,不僅她為何從進府之後,就變得鬱鬱寡歡。
他不願去揣測任何擾亂自己心情的原因,他好不容易才將她接進府裡,當務之急,就是幫她熟悉裴府的一切,盡可能讓她過得自在、輕鬆些。
今日早膳比往常晚些時候,墨兒希望能讓她再睡晚點,養足精神,人才會舒爽些,裴徹也十分感激墨兒的貼心。
「鳳笙,我進去了。」
左思右想,裴徹猜她或許遇上什麼需要人幫忙的事也說不定。
想想他還真是粗心,應該叫桂貴安排個貼心的婢女給她才是。
輕推開門,裴徹見到她背對著自己坐在鏡台前。
「鳳笙,你若好了,咱們就該去大廳了。」
鳳笙自鏡前站起身,輕挪蓮步,當她面對裴徹時,竟令他說不出半句話來。
「墨兒?」瞇起眼,裴徹臉色霎時鐵青。
「你為什麼要這樣?」
鳳笙走近他,站定在他面前。
「從我身上,你想要看見誰?」
一夜未眠,她為他淚流至天明,累到再也無力掩飾自己的心情。
「你為什麼穿成這樣?」
那淡淡的妝色、那艷紅的衣飾,就連扎發的樣式,都像極墨兒,只差墨兒是盤起髮髻的,而鳳笙放下長髮,要不,根本無從分辨!
「我想討你歡心。」她的眼神冷淡得如寒冰,根本沒有溫暖。
「你這個樣子,討不了我的心!」不知怎地,他心頭一股無名火直竄起。
「是不是到頭來我還是假的?贗品終究也是端不上檯面。」
「鳳笙!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她今日話說得顛三倒四,每一句都刻薄的不得了。
「我知道在你的心裡,住了一個她,是不是?」
指著他的心窩,她問得平靜,卻有股揪人心弦的痛楚。
「那已經是……」
「你只要回答我是或不是!」她大聲喊叫,只想要聽見自己要的答案。
「是,沒錯!你滿意了嗎?」裴徹根本摸不清她的心緒,今日的她實在反覆無常!
「你為什麼要帶我回來?讓我這個贗品看見一個真的她。」他曉不曉得,這讓她有多恐慌?
裴徹沒回答她,只是沉著聲道:「把這身衣衫換掉,我到外頭等你。」
她是她,不是墨兒!
「我為什麼不能扮成她?」鳳笙心頭糾結,被嫉妒的情緒抹滅理智。一整夜,她的腦海裡不斷盤旋著裴徹昨夜對墨兒說的話。
「因為,你永遠不能成為她!」裴徹咬牙,一字一字地道。
「我偏偏就要變成她!」
只要她是墨兒,他就能真正將她放進心中嗎?就能完全霸佔他的感情嗎?
裴徹低首,他不想要對她說狠話,卻已怒到克制不了。
「你到底想要怎樣?」他對她,難道感情放得還不夠多?莫非她真要他刨出自己的心,證明對她的堅貞不移嗎?
「你牽掛的人裡頭有我的存在嗎?」她含淚,被心魔困到無路可退。
「我沒有你,就一無所有了。」
「就算我現在說有,你還信我嗎?」
她的淚,是她摧毀自己的武器,他的心很痛,然而更讓他心寒的是,她再也找不到原來的自我。
「我知道你對墨兒情有獨鍾,那日在西陵我們初相遇時,你看著我的時候,眼裡寫滿吃驚。在裴府別業裡,我聽見你的嘴裡,喊著她的名字。我什麼事都知道……」
「你為什麼要這麼想?」
「我難道有說錯?」鳳笙大吼,淚眼婆娑。「你真當我心盲眼盲?你曉得當我看見墨兒時有多震驚嗎?」
裴徹別過臉去,不願再見到她的淚水。她的失控,他找不到任何阻止的方法。
「我和墨兒之間,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還愛她,對不對?透過我的模樣,你還眷戀著她,是不是?」捉著他的衣襟,鳳笙就快要崩潰了。
「你的心魔,我解不了。」裴徹專注地看著她。「你取代不了墨兒在我心中的位置,就像她永遠不會是你一樣。」
他的話,聽在鳳笙的耳裡,就像是判了她一條死罪。他不會知道,她有多麼在乎他,在乎到在這段感情中讓自己變得猙獰可怕。
「對於你,我說實話,不會有人甘願成為另一個人的影子!」退了一步,鳳笙取下頭上的髮簪,緊緊握在手中。
「你想做什麼?」裴徹瞇起眼。
「我,藍鳳笙,不甘心只是你心中,墨兒的影子!」她狠狠的將簪子往自己美麗無瑕的臉孔一劃,登時血流如注。
「不!不要!」裴徹驚恐的喊出聲,企圖阻止她自殘的行為。
「我是鳳笙!我是鳳笙!」她毫不手軟地劃傷自己,那傷痕令人沭目驚心。
「住手!你好狠心,竟這樣對我!」裴徹打落她手上的簪子,他急忙用手按在她血流不止的傷口,朝外頭大吼:「桂貴!快來人啊!」
「在你眼裡,我是鳳笙、還是墨兒?」她的淚和著熱血,一併流進他的掌心。
「來人!快來人啊……快幫我叫崔翇來!」
桂貴聽見主子心急如焚的喊叫,二話不說衝進房內,卻見到裴徹滿手鮮血。
「快去找崔翇來,還在發什麼愣!快點!」裴徹急得方寸大亂,顧不得其它。
「是!」桂貴拔腿直奔崔愛的藥院中,嘴裡還邊吼邊叫。
「不好啦!出人命了!」
「該死,這血怎麼會流這麼多?」見指縫中不斷滲出的熱血,裴徹的雙眼都紅了。「你對自己好狠心。」
「我是鳳笙……你知道嗎?你知道嗎?」她不斷淚流,心痛的程度已經比身體上的傷口,更勝千萬倍。
「鳳笙,我拜託你別說話。」她一開口,血流得更多了。
「我求你,不要把我當成她的影子,我真的受不了……」
終曲
一室暗色,夜風穿進窗縫中,朱紅燭火搖曳,人影映牆面。
「你醒了?」裴徹坐在床榻邊問道。
半邊臉被藥布包裹住的鳳笙,面頰隱隱作痛,連說話都有些吃力。「我……睡多久了?」
「五、六個時辰。」他的話聲,隱隱透露疲憊。
「你回房去,別管我了。」拉高錦被,鳳笙木然地望著床頂。
「崔翇已經來看過,他特別叮嚀我,要你少說些話,免得牽扯到臉上的傷。」她的自殘,讓裴徹真是嚇慌了。「答應我,不要再傷害你自己。」
「我的臉上,會不會留下傷疤?」
裴徹抬起頭來,她的口氣平穩得讓人覺得很難受。「可能會,不過多給他點時間診治,應當會恢復,我相信崔翇的功夫。」
崔翇是裴府的大夫,也是名氣響亮的神醫,這點傷對他面言,不會有太多的困難。
但崔翇卻告訴他,她的傷口不是太大問題,而是心病難癒。她的心已經病了,所以才會做出如此激烈的行為,再加上先前失去弟弟,鳳笙的心情起伏不定,需要比平常更加留心。
裴徹後悔死了,他不應該對她說出重話,他只顧著將她綁在身邊,卻忘了注意她的感受。
「就讓那條疤痕留在我的臉上吧。」鳳笙幽幽地說道。
「至少,我可以從鏡子中,看見真正的藍鳳笙。」
裴徹知道那條疤,對她來說,不止是留在臉上,而是深深地刻在心版上。
「等今年中秋過後,你的傷好些,我們就離開這裡吧!」
鳳笙抬眼看他。「去哪裡?」
「哪裡都好。」他苦笑,同樣無奈。
「只要哪個地方讓你感到自在,我們就在哪個地方落腳。」
「這裡是你的家。」
「沒有你的地方,對我而言,它就只是個……驛站。」這些年來,他也飄流四方,已經習以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