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呢喃
但是,想也知道不可能,這船遲早會來,而她的小命也是遲早會丟的,說不定長老姥姥們見她平時偷懶貪玩,才會故意如此懲罰她吧!
天色漸亮,空蕩蕩的桃花渡口不見船影,她心煩意亂地隨處閒晃,冷不妨,櫻花林裡一抹月牙白身影躍入她眼簾,無邪心一跳,猛然停下步伐。
原以為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鬼渡口只有她一個人,原來還有其它人存在啊!
那人站在花瓣飛舞的櫻花林間,月牙白的身影傲然而立,黑亮如緞的長髮未束,任其隨風輕舞,他仰首若有所思地凝望著從天散落的櫻花雨,頎長削瘦的身影瞧上去有種說不出的落寞孤寂。
小無邪怔怔望著他俊美如玉的側顏,那擰著的眉彷彿打著千千結,頓時把她的心也給弄擰了。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卻像是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哀傷情緒,一時間,她胸口像壓了塊大石,悶窒得幾乎無法呼吸。
感受到被人目不轉睛的注視,白非揚回頭,如子夜般漆黑的星眸睇向眼前模樣可愛的紅衣小女孩,神情微訝。
桃花渡口人跡罕至,尤其在天初亮時更是清冷寂寥,他萬萬料不到會有他人在場。
尤其來人還是個嬌小的小姑娘。
「小姑娘,你怎麼在這裡?你的家人呢?」定定神,白非揚柔聲問,微揚的唇瓣漾起優美的弧度,卻掩不住身上那抹孤寂的味道。
「我沒有家人,我是一個人來的。」水靈好奇的大眼直勾勾望著他瞧,無邪老實答道。
打從她有記憶起,她的人生就只有師兄、師姐,還有最疼她的紅姨,撫養她老大的水月宮就是她的全部,有家人是什麼樣的感覺,她不懂。
沒有家人?!
訝異的情緒從眼底疾閃而逝,白非揚朝她走近兩步,傾身向她。「小姑娘,那你為什麼來桃花渡口?」
桃花渡口──一個充滿別離氣息的地方,她沒有家人,應該不是來送別的。
白非揚的問題狠狠踩中她的痛處。
小無邪苦著臉,喪氣地垂下雙肩。「因為我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不知道能否再回來。」
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不知道能否再回來……她的回答正好貼近白非揚此刻的心情。
真巧,不是嗎?不曾相識的兩人,卻有同樣寂寞的心情。
「只有你一個人去?」他又問。
「嗯,我一個人去。」水月宮的規矩,不能有人送行。
「是去投親?」她委屈的模樣讓人心軟,白非揚正想伸手挑去落在她發間的櫻花瓣,倏地,他手一頓,心中一驚。
方才不曾留心,現在才發現她和記憶中的纖麗身影竟有幾分神似。
白非揚不禁失神了,修長如玉的手終究沒有動作,唇瓣笑容凝滯。
輕風拂過,吹亂墨黑如緞的長髮,吹起漫天飛舞的櫻花雨,月牙白衣袂飄飄,有種說不出的孤絕。
眨眨眼,無邪近乎著迷地看著他。
在水月宮裡,她所見過皮相美艷的男人不計其數,就拿二師兄皇甫昊月來說吧!二師兄那張面皮好看得不像是人,妖美得教人不敢逼視。但是眼前的公子不同,他給人的感覺很舒服,像山間冰澈的清泉,讓人不由自主想親近……
「不!我要去的地方有個很恐怖的婆婆,聽姥姥們說她脾氣怪異,喜怒無常不好相處。」小無邪低聲解釋。
明知道龍姥姥喜怒無常,為什麼還要她去桃花島?明擺著欺負她嘛!
姥姥?婆婆?雖覺得她的稱呼有些怪異,但此時有些心煩意亂的白非揚並沒有在意。
他緩緩垂下俊眸,薄唇微勾。「你害怕?」
瞪著他的笑,小無邪沒來由心頭暖呼呼的,他是這幾天來唯一對她笑的人呢!「何止害怕,是非常害怕。臨行前每個人都告訴我惹怒婆婆的悲慘下場,還說已經連續十年沒有人活著回來,看來我這次真的完蛋了。」
她年紀尚幼,無法真正體會死亡的意義,卻能感受到一去不返的恐懼,更何況她小無邪何德何能,能當十年來的唯一例外?
雖然猜不出她口中可怕的婆婆是何人物,但她難過的模樣令白非揚軟了心腸。
「若是你真那麼害怕,我就送你一樣東西,有它在身上,你必定能平安回來。」白非揚從懷中掏出一塊紅玉,其色似血,雕琢四爪騰龍栩栩如生,他將它放入她小巧的掌心。
「咦?你要送東西給我?」她愣住。
「送東西給你不好嗎?」白非揚含笑反問。
「也不是……」小無邪怔怔望著掌中的紅玉,就算她年紀小不懂分辨玉質好壞,也看得出它價值不菲。
「你不是害怕嗎?它能保你平安的。」白非揚微微一笑。
這塊紅玉真正有價值的地方不在玉質本身,而是它背後所代表的含義。
騰龍玦是他的隨身信物,也代表天下第一堡滂雪堡,見物如見人,她若遇到困難,他相信它能幫她逢凶化吉。
「謝謝你,大哥哥。」有了這塊玉就能永保安康?小無邪半信半疑,不過他堅定溫柔的語氣就是有種莫名的信服力。
她滿心歡喜地收下騰龍玦,心頭暖暖的。
除了紅姨之外,他是唯一一個送她東西的人了,她真的很感動。
小心翼翼將騰龍玦收進懷裡,小無邪無比認真的仰首望他。「大哥哥,若是我有命回來,我一定會去找你,報答你贈玉的恩情。」
「是嗎?那我等你回來找我。」沒真的將她說的話放在心上,白非揚微笑回應。若是這句承諾能讓她振起回來的勇氣也算好事一樁,他只是單純這樣想。
可他的話卻是重重地敲在她心版上,沒來由的,小無邪胸臆間漲滿說不出口的情緒,激動莫名。
我等你回來找我。他是唯一這麼說的人,也是唯一相信她會活著回來的人。
還記得當她被姥姥們挑中的時候,師姐們都用悲憫的眼光看她,紅姨則是一邊拭淚一邊幫她收拾行囊,沒有人奢望她會活著回來,沒有人……
只有他說會等她!
有大哥哥這句話,就算再苦再難,她也要活著回到中原,一定要活著回來!
「大哥哥,你又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心中暗暗立下誓約,小無邪抬頭問道,笑得天真可人。
在這細雨飄搖的桃花渡口,他的身影看起來格外寂寞。
「我是來告別的。」輕蹙眉心,白非揚低語。
「告別?」無邪不明白地眨了眨大眼。
這兒就只有他們兩個人,他要向誰道別?!
「因為從今以後,我不會再來桃花渡口。」
輕輕的,又是一陣輕風拂過,天空再次飄起漫天飛舞的櫻花雨,小無邪眼前淨是滿滿的櫻紅花瓣,而白非揚低柔的話聲逐漸被吹散在風裡。
這是她離開中原前的最後記憶,白非揚清冷如水的嗓音在她心底留下深深的烙印,她一直一直記得他孤單落寞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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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後。
「喝!」一聲清脆的嬌叱,冷冽的劍氣破空而去,劍氣所到之處大石崩離,樹倒枝落,火紅的艷色身影靈巧地翻越樹梢,翩然落地。
哎哎哎……她果然很棒呀!連她都不禁佩服起自己,不愧是當年被長老姥姥們選中的練武奇才,只短短六年就幾乎學成「殤情劍法」,除了第九式「心碎無情」還悟不出真義之外,其它招式對她來說就像背三字經一樣熟稔。
心碎怎會無情?必定要愛深才會心碎啊!創「殤情劍法」的前、前、前不知道第幾任的前宮主實在太奇怪了。
就在紅衣女子偏頭失神之際,一記烏木龍頭枴杖無聲無息地以風馳電掣之勢朝她攻去,紅衣女子像是身後長了眼睛,她足尖輕點,腰間軟劍瞬間出鞘……
「姥姥,您下手那麼重,遲早有天我被你打死。」紅衣女子嬌聲抱怨。
「無邪丫頭,我這是在訓練你,江湖險惡,頂著正道人士的光環盡做些偷雞摸狗見不得光的人多的是,與其你大意被人打死,不如我先一步送你上西天。」滿頭華髮的龍姥姥輕哼,手中揮舞的龍頭枴杖不曾停過。
哎呀呀!這算啥理由啊?
櫻無邪淘氣地皺皺鼻尖,輕靈的身子飄出丈外,絕美的臉龐笑意浮現。「姥姥,打從我踏上桃花島的第一步起,您就天天偷襲我,難道您不累啊?」
「誰教你不成材,不知道何時才能學成『殤情劍法』,若是你學成了也甭怕我偷襲了。」龍姥姥停下攻勢,拄杖而立。
「姥姥,『殤情劍法』我學得差不多了,就剩第九式『心碎無情』參不透而已。」皺皺眉,櫻無邪小聲嘀咕。
她也想盡早學成啊!她多想離開桃花島回中原。桃花島,顧名思義一年四季開滿桃花,終年不變的景色瞧得乏味死了。她好想念師姐們,想念紅姨,也好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