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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文 / 月下桑

    黃石的大嚷大叫並沒有讓村民停止他們的動作,那些村民只是在村長的帶領下,一絲不苟地執行著捆綁的動作。

    段林卻彷彿沒有聽到,仍然呆呆地想著,黃石忽然嚷到的「上學」兩個字,就像一把火炬點燃了段林的思緒!

    想起來了……終於想起來了!那個孩子是水草!是水草啊!

    第十章水草

    妖孽是不好的詞,那個傢伙絕對不是妖孽。段林跳出來阻止,可是卻被一同扔下了水。

    ***

    記事時候的好朋友,那個整天髒兮兮不肯梳洗的好朋友,名字叫水草。

    是隔壁村子的孩子,那個有很多孩子一起玩耍的村子裡,那個傢伙卻找不到朋友,每天可憐兮兮地蹲在湖邊——自己的地盤。

    永遠髒兮兮的樣子,年齡明明比自己大還不會說話,舌頭笨得很,總是把自己的名字喚錯,阿林叫成阿銀。

    這樣子,怪不得除了自己沒有一個人肯和她玩,可是段林心裡還是非常喜歡這個童年玩伴的,因為她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約定好第二天一起上學的前一天,兩個人一起去湖裡洗澡。

    「洗乾淨,就會有人和你玩了,我們明天一起去上學。」自己依稀是那樣說的。

    水草點了點頭,厚重的劉海遮住了她整張臉,遮住了女孩羞澀的笑容。

    可是,那天晚上只屬於兩人的湖邊卻來了不速之客。是村子裡的大人。

    那個傢伙笨嘴笨舌的說著想要上學所以來洗澡,可是……

    段林聽到那些大人罵她妖孽。

    妖孽是不好的詞,那個傢伙絕對不是妖孽。

    段林跳出來阻止,可是卻被一同扔下了水。

    湖裡……有水草,湖裡……有水草。

    水草纏住了小段林的腳,段林上不來,窒息的痛苦……難過得瞇成一條線的視野裡,段林看到了水草,在比自己還要深的

    湖底,水草的腳上綁著石頭,水草長長的頭髮飄散在水裡就像長長的水草,在那水草般的發間,段林看清了水草的臉……

    在看到那張臉的剎那,段林忽然害怕起來。

    推開了水草伸向自己的手的剎那,段林看到了水草的表情:焦急、害怕還有……

    失望。

    段林清楚地記得當時自己內心的感覺,那是一種背叛朋友的內疚。

    最後的記憶是水草幫自己割斷了腳上的水草,自己的身子緩緩地上升……

    水草沒有上來。

    段林的掌紋少了一道生命線,據說這是死過一回的人特有的,如果沒有水草相救,自己一定死了,段林想。

    段林開始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東西,那些人在自己身邊來來回回,男女老幼,唯獨沒有水草,段林想,水草一定傷心極了。

    刻上掌紋的時候,段林發了很嚴重的高燒,醒過來的時候,就成了不會游泳的段林。

    一切想起來的時候,段林發覺自己被舉高,正要投往湖中,岸上站著看著自己的村長……村民們舉著火把麻木地看著這一切,彷彿一切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段林忽然想起來,那幾個人就是將水草投下湖的大人。十幾年過去了,他們變成了白髮蒼蒼的老者,自己也長大了,如果水草還在,應該也是這麼大的年紀。

    「水草……一直在這湖底下,看著我們。」段林忽然開口了,對著一直看著自己的村長道,老者的臉色在聽完段林的話以後赫然變色!

    「把他們扔下去!」猛地揮手,直到看到所有人都被扔下了湖,老村長才氣喘吁吁地撐起枴杖。

    水泡將段林的身體包圍了,冰冷的水直直壓過來,無法呼吸的痛苦……就好像小時候那次……好像……

    段林睜大了眼睛,摀住不斷漏氣的嘴巴,段林驚訝地發現自己腳下黑壓壓的竟然……是水草。

    黑色的水草覆蓋了整個湖底,纏住了自己的腳,段林感到自己無法掙脫。

    向下看去,在那濃重的黑草之間,段林看到了一抹白色。是安小北!

    女孩沉在比自己更深的地方,頭髮混入了水草之間,順水飄搖。安小北是昏睡的時候被沉下去的,糟糕!要救她!

    安小北的身影赫然與當年的水草重合,段林努力讓自己沉的比對方更深。

    安小北的腳不只是被石塊、更被水草糾纏,一定要盡快幫她解開!盡快!

    用牙齒咬著捆住女孩手腳的繩索,胸腔的氧氣越發少了,段林感到力氣在一點一點離自己而去,還有生命的跡象。

    當年……水草是不是也是這樣呢?

    手腳被捆住,沉在冰冷湖底的水草,放棄了自己生存的可能,一點點將捆住自己的繩索解開,看著自己的朋友緩緩上升,而自己留下來,等待死亡……

    那時候水草是怎麼樣的心情呢?她當作朋友的那個人背叛了她啊!

    撕咬間,段林感到一股血腥的味道,太過用力而將嘴弄破了麼?段林卻毫不在意,咬開了最後一絲繩索,段林終於直起身子,準備目送女孩升上水面。

    長長的頭髮飄散在水中,就像長長的水草……

    段林幾乎是著迷地看著眼前的景象,看著眼前女孩水草般的長髮慢慢移開,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段林怔住了。

    長在腦後的臉,烏黑得幾乎沒有眼白的眼睛……

    如此詭異的長相……是水草。很多年前認識了很久,卻只見過一面的水草。

    於是,段林笑了。

    與那張冰冷蒼白的臉孔相距僅僅三厘米,感到那柔軟的長髮盤旋在自己的臉頰,段林毫無畏懼地對上了那張被外面的人稱為妖怪的水草的臉龐。

    如果可以觸摸她就好了,自己可以按照當年的約定幫她清理,可惜自己的手腳皆被束縛,不可動彈。

    如果可以說話就好了,自己可以對她說聲對不起,可惜自己的嘴唇碰觸到的只有水波。

    如果可以……

    長長烏黑的頭髮再對悔掩了水草的臉龐,段林看到女孩對自己露出了一朵一如往常的笑容,緩緩上升,段林於是微笑了,微笑地看著女孩的身體緩緩上升……消失成一個小黑點。

    水面上方,是自由、是生命。

    段林緩緩閉上了眼睛,任憑大量的冰水湧進了自己的腹腔……

    段林漸漸失去了直覺,最後的視線,段林看到有人對自己伸出了手……

    ***

    段林是被落在身上的陽光照醒的,醒過來的時候,段林看到旁邊整齊地和自己並排躺著安小楠、安小北、黃石還有杜曼。這是怎麼回事?

    看著久違的陽光,段林心裡充滿了問號。向遠處看去,一道熟悉的身影讓段林脫口而出:「沐紫?你沒死?」

    「嘖!這是對救命恩人說的話麼?」聳著肩,少年脫口而出的是段林熟悉的譏諷口氣。

    看著沐紫纏上繃帶的胳膊,段林忽然鬆了口氣。

    只是受傷麼?太好了……心裡莫名其妙的高興,一向木訥的段林難得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沐紫瞥了他一眼。

    「不,只是覺得……這陽光太好了。」伸出手去,看著自己終於長平最後一絲刻痕的掌心,段林笑了。

    伸開手掌,段林讓陽光從指隙露出來,強烈的陽光……段林瞇上了眼。

    雨停了,下了多日的雨終於停了。

    那些藉著雨天返鄉的亡靈終於回去了,不是麼?段林淡淡笑了。

    ***

    段林所屬的村子消失了,一夜之間消失了,因為嚴重的土石流。

    連續幾天的暴雨終於超出了小小山體的承受能力,終於在昨夜的大雨中倒塌,大部分的人都提前搬走了,只有村長一行人在從外面返程的途中,正好被土石流淹個正著。

    幾個人的屍體仍在打撈中。

    與此同時,山後的湖中卻忽然浮起了一具白骨,非常奇特的白骨。

    經過法醫驗證,該人死於十餘年前,死的時候約莫九歲,孩子的左腳上有斷開的繩索,在水底找到了繩索的另一端——一塊石塊。

    這個孩子是被謀殺的,誰會在多年前對一個孩子下那樣的毒手呢?

    警方經過多方考據,犯人卻未果。

    倒是法醫後來對死者進行容貌還原的時候,得到了更驚人的結論:這個孩子有兩張臉,是一種極罕見的雙胞胎胎內吞噬現象。強大的一方為了爭奪養分,將自己較弱的兄弟姐妹在母體內吞噬,然而沒有吞噬完全,留在活下來胎兒身上的一種殘存現象。

    能遺留下來一張完整的臉孔,還真是罕見的醫學案例。一時間,報紙上對這一現象侃侃而談。至於那消失的大學生們的事情,警方沒有做太多的調查,最後以失蹤案告終。

    「再見!」安小楠、安小北、杜曼和黃石向遠處的段林及沐紫揮著手,他們手上拎著行李,身後是雇來的馬車。

    今天他們決定離開這裡,這裡有太多不好的回憶,不過也有好的。

    「不用你幫我拎行李。」板著臉,杜曼冷淡地對旁邊幫她拎起行李的黃石道。

    「……妳啊!適當接受別人的幫助會更加可愛一點的。」不理會杜曼的抗議,黃石拎起杜曼的行李上了車,趁人不注意的空檔,黃石對段林這邊比了一個OK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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