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齊晏
當婆婆提出姐妹共事一夫,而公公也沒有反對意見時,她的心有一瞬間的狂喜,但是柔雁的反應卻令她痛徹心肺。她忘記了自私的人性,即便親如姐妹,也不會願意分享自己的丈夫。
「你們兩個……」黃夫人長長地歎了口氣。
「柔雁,就算你不願意和姐姐共事一夫,可是如果日後你不能為黃家生下一兒半女,為了傳宗接代,延續香火,爹娘還是有可能給管朗納妾的。」黃昭瑞以為柔雁不肯同意,都是獨佔欲和嫉護心作祟的緣故。
然而對柔雁來說,她只覺得姐姐和自己的丈夫一起連手蒙騙了她。
什麼時候兩個人就彼此相愛了?
也許……他們兩個人私下早已暗通款曲了,而丈夫從來不肯碰她,最大的原因正是她的姐姐!
她的苦、她的怨已累積到一個難以遏抑的地步,恨意讓她變成了一把刀,她絲毫不覺自己殘忍,因為對她而言,最殘忍的人是她的姐姐!
「要給管朗納幾個妾我都沒有意見,但我就是不肯和姐姐共事一夫!」她毫無保留地衝口說出來,不在乎會傷害誰。
她看見管朗盯著她的表情一片冷然,她整個人從裡到外,徹底冷透。
無所謂了,要就一起玉石俱焚,她索性不顧一切了!
「除非我死!否則我絕不答應!我絕不答應!」她嘶啞而顫抖地喊。
始影內在的意志力徹底被擊潰了。
「娘,讓我走吧!我求你,讓我回去!我不配留在黃家,我不配——」她聲嘶力竭地拉住黃夫人的衣衫,哭著懇求。
「始影,你起來,你別這樣……」黃夫人伸手拉起她,卻被她掙開,她硬是跪在地上哭求著。「始影,娘就是捨不得放你走,這才……」
「不!讓我走!讓我走——」
「我不許你走!」管朗一把拉起始影,狠狠地將她摟進懷裡。「我想娶誰為妻不需要任何人同意!我只愛始影,我愛的人一直都只有她!」
柔雁的臉色白得像紙,表情比天空的霾雲還要陰沉,像藏著狂風暴雨。
始影崩潰地痛哭失聲,她揪緊管朗的前襟,胸口如遭巨石猛烈地撞擊般,她無力地蜷下身子,翻滾的熱淚模糊了視線。
「影兒,你怎麼了?」管朗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始影痛苦地摀住口,喉頭一陣腥甜,一口血直吐了出來。
看著始影滿手殷紅的鮮血,管朗震駭得魂飛魄散。
「影兒!」他瘋狂地抱起她。「快找大夫來!」
始影只覺眼前一片黑暗,整個人像掉入了萬丈深淵,不斷疾速地下墜,無法著地。
她昏厥了過去。
第七章
始影突然吐血昏厥,黃府上上下下都在談論著。
嚴大夫診完脈後,臉色凝重,一語不發,久久未下筆開立藥方。
管朗看著嚴大夫,心急如焚地等待著。
「老爺、夫人,借一步說話。」嚴大夫忽然起身往外走。
黃昭瑞和夫人愕然地跟出去,管朗不放心,也跟著來到屋外長廊前。
「嚴大夫,大少奶奶究竟是什麼病?」嚴大夫古怪的神情讓他們十分擔憂。
「從脈象上看來,是陰陽失調,七情鬱結,臟腑受損,氣滯血瘀。」嚴大夫皺著眉頭說道。
「這是什麼意思?」管朗焦慮得沒了耐性。
「肝氣鬱結,脾胃同損……」嚴大夫似乎難以啟齒。「這樣吧,我先開解郁舒肝、理氣活血的藥方,讓大少奶奶先吃個一陣子,倘若嘔血的情況好轉了,便可以繼續吃下去,倘若無效……」
「倘若無效怎樣?」管朗心急地問。
「總之,好好看顧大少奶奶。」嚴大夫語重心長地歎口氣。「若用藥調理得當,還是可以撐過一年半載的。」
還是可以撐過一年半載的?!這一句話如刀般穿透了管朗的心。
「你說什麼?什麼東西可以撐過一年半載?」他的聲音簡直像在咆哮。
「管兒,冷靜點!」黃夫人大聲叫他冷靜,但是自己的雙手卻是不由自主地打顫著。
「大夫,這意思是……始影得了不治之症嗎?」黃昭瑞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嚴大夫揉了揉眉心,重重一歎。「倘若放寬心些,用藥仔細調理,或許會好起來也說不定。」
「那就求你快去開藥方!快去,求你!」管朗拳上漸漸浮起青筋,整個人快要失控了。
「管兒,你別急,冷靜不來呀!」黃夫人急忙拉住他安撫。
黃昭瑞立即將嚴大夫請到偏廳去。
「娘,這怎麼可能?我不相信!影兒還那麼年輕,怎麼可能得了不治之症?咱們再找大夫來重新診過脈!」他狂吼著,全身隱隱顫慄。
「管兒,嚴大夫的醫術你不相信,整個江陵也沒有可以相信的了!」黃夫人忍不住哽咽。
「明天我要找遍全江南的名醫前來會診!」他的腦子裡一片混亂,仍然執意不肯相信。
就在他往屋內衝去時,看見柔雁呆站在廊下,愕然眨著雙瞳。
管朗冷冷地瞪著她。
「姐……」
他沒準備聽她說話,逕自從她身邊走過,筆直地走進始影的屋子。
柔雁的臉色一片空茫,不動不笑,不言不語。
「柔雁,你先回房去吧,過幾日再來看你姐姐。」黃夫人輕拍她的肩,淡淡安慰著。
「姐真的……真的病了嗎?」她瞠著空茫的雙眸,頻頻哽咽。「大夫說的不治之症……是真的嗎?」
「大夫也說了,倘若放寬心些,用藥仔細調理,或許會好起來也說不定,先不要胡思亂想嚇自己。」
「娘,我不是故意要氣姐姐的……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氣得她吐血的……不要怪我……」她忍不住泣不成聲。
「娘知道,沒有人會怪你的。」黃夫人摟住她安慰,輕輕歎息著。「姐妹總是會拌嘴的嘛,過幾天就會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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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朗守在沉睡的始影身邊,怔怔地看著她平靜的睡容。
「影兒。」看她微微張開眼睛,他低低輕喚。
「我在房裡?」她環視四周,聲音氣若游絲。
「現在感覺怎麼樣?」他心疼地輕撫著她的臉。
「我現在沒什麼力氣……」她突然想起了什麼,驚惶地推他走。「你怎麼能單獨在我的房裡?現在是大白天呢,你快點走!」
「別急,是爹娘讓我在這裡的。」他握緊她的手。
她怔住。「爹娘讓你單獨跟我在這裡?」
「是啊。」他把她的手輕輕貼在唇上。
「那也不行,柔雁要是知道了會氣炸的。」她羞紅了臉,想把手抽回來,他卻不肯放。
「不要管那麼多了好嗎?你就讓我陪你,不要趕我走!」他輕吻她的指尖,眉心緊蹙著。
始影錯愕地望著他凝重的面容。
「你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她忽然想起自己吐了血,恍然明白了。「你們是不是看我吐了血,所以嚇住了?你們可別太大驚小怪,我只是偶爾疼一疼,很快就沒事了。」
「偶爾疼一疼?」管朗咬了咬牙,忍不住責怪她。「你應該早點請大夫來看的,怎麼可以弄到吐血還昏倒呢?」
「我也不知道會這麼嚴重。」她吐了吐舌尖,不安地瞅著他。「我昏倒以後……你沒有再胡說什麼吧?」
「我胡說什麼?」他挑眉。
「你怎麼可以跟爹娘說……跟他們說……」她咬著下唇,嬌羞可人。
「說我只愛你一個人是嗎?」他的黑瞳中閃動著異樣的光芒。
她羞怯怯地嫣然一笑。
「我只要有你那句話就夠了,就算我們不能在一起也沒有關係。」
管朗搖頭,把自己的臉埋進她小小的、溫暖的掌心裡。
「這樣還不夠,我要跟你在一起。」他壓抑著內心的焦躁不安。「我們之間可以什麼名分都不要,可是一定要在一起。」
「所有名分都不要?」她怔然,捧起他的臉想看清楚什麼。
「對。」他牢牢地盯著她看,一瞬也不瞬的。「我是黃管朗,你是谷始影,我們彼此相愛,就是這麼簡單。」
她被他的話切切地感動了。
「真的可以這麼簡單嗎?」她不放心,癡癡地問。
她癡憨的神情令他心疼。
「只要我們想,就可以,不會有人阻礙我們的。」
他的篤定和決斷的態度讓始影感覺到一絲異樣。
「你說這些話的神情很古怪,告訴我,我昏倒了以後,是不是曾經發生了什麼事?你們是不是還說了些什麼?我不相信我才吐個血,突然間每個人就都能接受我們了。」尤其是柔雁,她太瞭解她的個性,她不是那麼容易服輸的。
「柔雁確實被你嚇到了。」他不著痕跡地說。「你們總是親姐妹,她對你還不至於那麼狠心。看到你病了,她也很傷心難過,以為是自己把你氣吐血的。」
「是嗎?」始影放心地綻開笑容。「可是,我們也得替柔雁想想,她接受了我,你難道就不能接受她嗎?」
「不能。」他沒有一絲猶豫。「愛一個人是不能談條件的,柔雁總有一天會明白,她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是不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