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齊晏
谷柔雁怔怔地觀察著,即使她再遲鈍,也能感覺得出珍棋和管朗兩兄弟的目光總是落在姐姐身上,只有偶爾才會輕瞟她一眼。很明顯,他們看中的對象都是姐姐,而不是她。
「始影姑娘不知受哪位名師教授詩畫?」珍棋好奇地笑問。
「十六歲前我和柔兒跟著杜雨良杜師傅念了幾年閨塾。」始影簡單地答,垂眼舀著碗裡的蓮子羹喝。
「杜雨良杜師傅嗎?」珍棋驚喜地說。「杜師傅善畫山水墨竹,始影姑娘若能學得幾分技巧,畫作一定可以長進不少。」
「雖有名師指點,不過有沒有天分比較重要。」管朗一手托著臉頰,另一手漫不經心地挾起一粒鴿子蛋送入口中。
「天分是很重要,但也得要有毅力和耐性。」珍棋笑說。
「是啊,我和大哥的師傅專精字畫,雖然大哥欠缺了點作畫天分,但是毅力和耐性卻讓他練得一手好字,風格自成一體,將來成為一代大師絕無疑問。」對自己的大哥,管朗一向不吝惜讚美。
「聽起來,珍大哥和我姐姐絕頂般配呢!」柔雁掩口輕笑。
「柔兒,別亂說!」始影微愕地以肘輕撞她。
「我才沒亂說,將來你們可以夫唱婦隨,你讀書、我作畫,你作詩、我寫字,多好呀!」柔雁絲毫不理會姐姐微弱的抗議。
始影無助又氣惱地盯著面前的空碗,雖然她和珍棋確實有很多地方相像,但是她對他並沒有特別的感覺,她不喜歡柔雁這樣亂點鴛鴦。
「那你呢?」柔雁轉問管朗,她只對他感興趣。
「我?」管朗挑眉,自嘲地笑了笑。「天分、毅力和耐性沒一樣有,所以到現在連個小官也混不到一個,將來說不定要靠妻子養呢!」
「就憑你的家世背景,讓你爹幫你弄個一官半職的不成問題吧?」柔雁自以為聰明地笑說。
「是沒有問題,偏偏這不是我喜歡走的一條路,可能要讓柔雁姑娘失望了。」管朗緩緩抬眸冷睇她一眼。
始影偷偷抬眼望向管朗,管朗此時也正好將目光轉向她,兩人相互凝視半晌,她匆匆垂下眸,不自覺地恍恍然。縱使不看著他,她也能強烈地感覺得到他灼熱的凝視。
管朗反駁柔雁的語氣,讓柔雁感覺很受傷,自小她就是人見人愛,被家人捧在手掌心裡長大的,在家中的地位遠比姐姐受寵得多,她原以為黃家兩兄弟見了她必定也會為她著迷傾倒,不可能去喜歡呆板無趣的姐姐,沒想到她錯了,兩兄弟不但對她不感興趣,居然還同時被姐姐吸引住,完全忽略她的存在。
她大錯特錯了,萬萬想不到自己會輸給姐姐,而且是輸得一敗塗地!
「管朗,你確實應該正正經經地找份差事,總不能真想靠妻子養吧?你這樣放蕩的態度,可是會嚇著兩位姑娘的。」珍棋板著臉說。
「我的風流事跡兩位姑娘應該早有耳聞了,始影姑娘,我嚇著你了嗎?」管朗劍眉挑超,邪氣十足。
始影聽喚,拾眼接住他的視線,整個人呆了一呆。
「我應該沒嚇著你吧?」他雙臂環胸,低柔地軟語淺笑。
「沒、沒有。」他彎彎的笑眼,充滿難以言喻的魅惑力,讓始影整個人彷彿醉了一樣。
「那就好。」管朗揚起自信而得意的嘴角。
谷柔雁故作鎮定地面對這一幕,但握在她手中的筷子卻不能控制地輕顫著。
始影微微暈紅的雙頰也讓黃珍棋感覺出了一些什麼,當他隱隱猜出那一抹羞澀的微笑是為了他的弟弟而綻放時,心裡是說不出的苦澀滋味。
席散了,僕役們打著燈籠送客出府。
一行人走在幽暗的迴廊裡,黃昭瑞和谷元年走在最前方,兩位夫人走在後面,在他們身後則是珍棋和管朗,而始影和柔雁殿後。
一走出迴廊,眾人在大門口前道別,心裡已經對姐姐有了疙瘩的柔雁逕自繞到前方去,挽住母親的手,有意疏離姐姐。
始影完全沒有察覺到柔雁的異樣,朦朧的月夜和昏紅的燭焰令她恍神,眼裡一片若有所思的悵惘。
她默默望著管朗高碩挺拔的背影,心中迷迷糊糊地想著,什麼時候還能再見面?
就在黃昭瑞攙著夫人坐上馬車之際,管朗趁眾人沒有留意時,悄悄靠近始影,牽住她的右手用力握了握,隨即放開,和珍棋一同坐上了馬車。
被突來的意外攪得心跳如鼓、指尖微微發顫的始影,詫然地看著馬車漸漸駛離她的視線。
在這昏黑的月夜裡,那輕輕的一握手,是管朗對她無言的允諾。
她想起管朗曾經問過她的話——
「姑娘,倘若你我兩家結親,你是否願意——」
願意什麼?她現在明白了。
捧著被他握過的手,谷始影羞怯地咬著唇,一抹緋紅悄悄暈上了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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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蕊推門進來,把熱水放上盆架,轉身就看見管朗掀開床帳坐起身了。
「少爺,你今天居然這麼早起?真是稀罕!」春蕊古怪地盯著他,一邊過來收拾床褥。
「老爺夫人呢?」他伸個懶腰,走到盆架前漱洗。
「正在用早膳。今天是什麼日子呀,一向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起床的二少爺居然這麼早起床,而平時早就出門當差的大少爺,現在還在陪著老爺夫人用早膳,可真是奇怪呢!」春蕊好笑地說。
「大少爺還沒出門?」他疑惑地側過臉問。
「還沒有。」
難道……管朗火速穿好衣服,快步前去父母房裡。
還未進屋,就聽見父親暢快滿意的笑聲。
「爹也是覺得谷大小姐的確比谷二小姐更適合你!」
「是啊,娘也是這麼想的,珍兒這溫文儒雅的脾氣制不了那位伶俐的二姑娘,還是琴棋書畫都專精的谷大姑娘比較適合你。」
「那麼,爹,就這樣決定了。」
黃管朗聽了,當下整個心墜入谷底。
「爹、娘!」他慢慢走近,眼睛盯住珍棋,極力保持冷靜。
「管兒,你來得正好,快坐到娘身邊來。」黃夫人笑瞇了雙眼,回頭吩咐侍女再備一份碗筷。
「你起得還真早,坐不來,正好一起商量你們兄弟倆的婚事。」黃昭瑞難得好心情,對平日看不順眼的兒子也和顏悅色得多了。
「這是商量嗎?你們不是沒跟我打過商量就已經決定了?」管朗完全不加修飾的話惹來父親惱怒的一瞪。
「怎麼回事?你這又是怎麼了?」黃昭瑞霍然變了臉色。「每天不氣個我幾回你就活不了了是嗎?」
黃管朗無懼父親的怒容,一派懶散地坐下。
「你們不是都決定好了,要讓大哥娶谷家大小姐嗎?」他雙手交抱在胸前,閒散的姿態有著沉重的寒意。
「是我自己跟爹娘提的。」珍棋清了清喉嚨。
「大哥動作可真快。」他淡淡一笑。
珍棋的眼神有些閃爍。「你對我說過,妻子是要綁在一起一輩子的人,當然要娶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子為妻呀!」
「所以,大哥很喜歡谷始影?」第一次看見優柔寡斷的大哥臉上煥發著光彩,那認真堅定的眼神讓他有烏雲罩頂的預兆。
「那樣恬靜溫婉的女子,哪一個男人不喜歡呢?」珍棋輕鬆笑道。
「論脾氣、性情,你大哥和谷大小姐再合適不過了。怎麼,你有什麼意見嗎?」黃昭瑞蹙眉不悅地瞪著管朗。
「有,我是有意見,因為我也看上了谷始影。」管朗淡淡挑眉,心不在焉地把玩修長的手指。
「什麼?!」黃昭瑞和夫人目瞪口呆,難以置信地盯著他。「你們兩兄弟都看上同一個女人?這、這怎麼行!」
「很不幸,我和大哥都看上了谷始影。」管朗頗覺荒謬地深深一歎。「所以,我們兩個人的婚配對像究竟是誰,還是重新商量為好。」
珍棋僵住。
「管朗,你身邊不缺女人,你要的女人也沒有得不到手的,你為什麼要跟我搶?」無奈和困惑的神情交雜在珍棋斯文的臉上。
「大哥,若只是一般女人,我自然不會跟你搶,但關係到妻子人選時,我就不能不認真了。」管朗垂眼勾著唇角,彷彿在思索著什麼。
「管朗,谷家二小姐姿容嬌艷、活潑伶俐,你娶她難道不行嗎?」黃夫人焦急地希望他妥協。
「娘,相同的話你為何不拿來問問大哥?你問他願不願意娶谷柔雁?」管朗不悅地沉下臉。
「谷二小姐沒什麼不好的,娶她絕不會委屈了你。」黃昭瑞加入勸說。
「谷柔雁跟我認識的那些女子沒有多大差別,激不起我對她的興趣。」管朗忍不住直言。
黃昭瑞大怒。
「人家好歹是待字閨中的姑娘,你竟拿來和那些花街女子相比!」
屋裡的氣氛僵著。
「管朗,我對你實說了。」珍棋一片真誠地看著管朗。「我非常喜歡谷始影,認真地想娶她為妻。管朗,我和你不同,我不像你整日在女人堆裡廝混,我對谷始影是真的動了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