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董妮
她打個寒顫,明明太陽掛老高,居然覺得冷。唉,是她變遜了?還是他長大了?依稀記得初相遇,他是面對勒索只會哭的小男孩啊!現在他的氣勢已能壓倒她。
「南宮,我是說真的,我想過點正常日子了。」
「然後呢?你打算過什麼形式的『正常』日子?」
「首先把尋入網頁關掉,我不想再二十四小時記掛著它,吃睡不寧了。」
「原來那個網頁是讓你寸步不離家門的原因。小芸,現在很多餐廳、賣場都有無線上網裝置,手機也可以上網,你不必每天守著電腦的。」
「不守著電腦,那就是用手機二十四小時掛網啦!吃飯的時候、開車的時候、走路的時候,哪怕現在在跟你說話,我也要隨時留心網頁,看有沒有人在上頭留下絲毫線索,然後請徵信社一一查證,接受一次次的希望,和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南宮,我累了。」網頁初開時,留線索的人真的很多,她和南宮肇也傻傻地一一去查證,但誰知道這世上有這麼多愛惡作劇的人,弄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騙得他們兩個外行人團團轉,最後只好委託徵信社過濾那些線索了。
然而三年下來,也沒得到任何可用的消息,純粹就是浪費了無數的時間和金錢。
他沉吟了很久,艱難地吐出兩句話。「關了尋人網頁,你就能忘記夏侯嗎?」倘若夏侯封是可以輕易被還忘的,也許他會慶幸,因為這樣他就有機會觸碰到她的芳心。
但問題是,夏侯封本身太耀眼,本就讓人一見難忘,他的失蹤又是如此戲劇化,更加讓人牽掛;就連南宮肇自己都無法接受一個人就這樣人間蒸發的事實,更遑論身為夏侯封未婚妻的雲芸了。
「不然我還能怎麼辦呢?繼續守著電腦,何時才會到達盡頭?」
「沒有盡頭。」他長喟口氣。「小芸,我們這輩子水遠都忘不了夏侯的,我們三人曾經在一起那麼長的一段時間,這份交情怎麼可能還忘?」
「那你教教我,我還能做什麼?找他,找不到,忘他,忘不了……就這樣了嗎?我要這樣過一輩子嗎?」眼一眨,成串的淚水像斷線的珍珠般落下。
「面對吧!」他指著眼前映著藍天的一片碧水。「看看這片天地,多美啊!你知道嗎?我是從夏侯失蹤後才開始釣魚的,因為我很難受,一肚子火不曉得往哪裡發?那時公司同事邀我去釣魚,說可以磨練年輕人的耐性,我第一次拿著釣竿,看著浮標在水裡飄飄蕩蕩,感覺好無聊,有時間坐在那裡釣魚,我還不如利用這空檔去找夏侯;我一直想,竟然不知不覺在心裡碎念了四個小時,回到家,我累得在床上倒頭就睡。那是夏侯失蹤後,我第一次一覺到天亮,後來我就愛上了釣魚。」
「不懂,既然釣魚讓你這麼痛苦,你怎麼還會愛上釣魚?」
「那只是第一次,等到我第二次被拉去釣魚就發現,那樣的情緒發洩,讓我可以恢復正常生活了。夏侯失蹤了,我因為擔心他的安危而坐立難安,可釣魚卻平撫了我的焦躁,讓我既能正常生活,也保有繼續找人的活力。」
「是嗎?」她看著眼前的藍天碧水,眼淚繼續流。「難道我也要去釣魚?」
「應該說,你現在該做的,是接受夏侯失蹤的事實。然後再想,我們要不要再找下去,不找,我們可以安心嗎?去找,我們能面對一次又一次的希望和失望嗎?你想清楚了,就知道怎麼做了。」
她默默地流著淚,良久,苦笑。「南宮,我突然發現,原來古板跟死心眼也有它可愛的一面。」
「不好意思喔!我就是老古板。」
「我喜歡老古板啊!」是的,這麼多年了,他的不離不棄確實讓她非常心疼。
他呼吸一窒,又被她脫口而出的「喜歡」攪得心湖翻騰。
雲芸啊,磨人的傢伙,他也不懂自己為什麼這樣癡戀她?哪怕她訂了婚,依舊無法阻止他對她的愛,甚至怕她為難,選擇將深情掩埋,就這樣照顧著她,假裝……自己只是一個明友。
愛一個永遠不會愛自己的人,多傻?但他還是覺得慶幸,起碼他還可以坐在她身邊,看著她的一顰一笑,該滿足了。
第七章
又是一個南宮肇準備參加比賽的日子,才到會場,手機瘋也似地狂叫起來。
他接起來一看,是雲芸。「小芸,找我有事嗎?」
電話那頭雲芸的聲音結結巴巴,像是極為焦躁。「夏侯……南宮,我找到夏侯了,但是他不承認自己是夏侯,南宮,你快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找到夏侯了!」南宮肇猛地跳起來。「你在哪裡?我馬上到。」
「我在木柵動物園。」雲芸的聲音帶著哭意。
「別哭,小芸,我這就來。」雖然連續兩次放棄比賽會大大影響他的聲譽,公司方面也會不開心,漁具的代言人如果不能長期擁有高知名度,對於他所代言的產品銷路是一項重大傷害。
但雲芸的哭聲讓南宮肇無法思考其它事,他只知道在她需要他的時候,無論花費多大代價,他都要陪在她身邊。
況且事關失蹤三年多的好朋友,他更無法坐視不管。
他飛車趕到木柵,雖然他已經將車速提高到八十,途中也不知道被照了幾張相,但當他趕到木柵動物園,距離雲芸打電話向他求救也有一小時了。
他撥手機確認她的位置。「小芸,你在哪裡?我到木柵了,沒看到你。」
「我在停車場……夏侯,你別走!等一下……」她的聲音斷斷續續的。
「咦?」南宮肇左右張望一下,他聽見她的聲音了,不是從電話裡傳來的,那聲音就在附近。「小芸——」他大叫。
「南宮!」她聽到他的叫聲,高聲回應。「我在這裡,你快來啊!」
「你別停,繼續說話。」他循著聲音的來處找去。
「南宮!夏侯,等一下……」雲芸似乎正與某人起爭執。
「都告訴你我不叫夏侯封了,你怎麼就是聽不懂?」很下耐煩的男聲。
南宮肇卻聽得渾身一震,他不會認錯的,這是夏侯封的聲音,絕對是夏侯封。
「壞女人,你放開我爸爸。」這是一個小男孩的聲音。
南宮肇終於找到雲芸,她雙手拉著一個男人,大約一八ま,黝黑的臉龐,全身充滿陽光氣息,分明就是夏侯封。
但為什麼夏侯封懷裡會抱著一個年約五、六歲的孩子,還口口聲聲叫他爸爸?
「啊!」突然,失去耐性的夏侯封用力將雲芸一推,她跟膾了數步,往後一跌。
「小芸!」南宮肇大吃一驚,三步並作兩步,趕在她跌倒前將她拉入懷裡。「你沒事吧?」
雲芸滿臉的淚和不敢置信。「他是夏侯,南宮,我沒有認錯對不對?為什麼他不認我?為什麼他有孩子?為什麼?」她用三年的青春和歲月就是想換得這樣的結果嗎?又或者,那個孩子才是夏侯封失蹤的原因?夏侯封在跟她交往時,也跟其它的女孩在一起,並且有了孩子,一直到他倆快結婚的時候,他捨不不小孩,毅然決然拋棄與她的婚約,玩起失蹤把戲?
她不曉得何種猜測才是真正的答案,但不管是哪一種,都不是她想要的。
「冷靜點,小芸。」南宮肇握緊她的手,發現她的手好冰,整個人都在發抖,若對面那個男人真是夏侯封,怎麼忍心如此對待雲芸?但要說那人不是夏侯封,如此相似的面容與聲音又該怎麼解釋?
「讓我確認一下,夏侯……」他走向男人。
對方用力翻了個白眼。「我已經說了無數遍,我不姓夏侯,我叫王逸。為什麼你們非叫我夏侯封不可?」
「OK,王先生,我們有一個朋友,他叫夏侯封,失蹤了三年多。你的長相和聲音跟他一模一樣,我那朋友右耳後面有顆痣,高二的時候割盲腸,肚子有條疤,國小四年級的時候,我跟他打籃球,他不小心撞上籃框,左邊太陽穴那裡也留了一條傷痕……」南宮肇每說一項夏侯封的特徵,那自稱「王逸」的男人臉色就蒼白一分。南宮肇立刻知道自己和雲芸沒認錯,這男人是夏侯封。
「王先生,不知道你身上是不是也有相同的特徵?」最後,南宮肇問道。
「你居然知道那麼多事……但……不可能啊,我老婆明明告訴我,我叫王逸,我有個兒子,我……」他也混亂了。
南宮肇很快地抓到他的語病。「為什麼說是你老婆告訴你的?你沒有自己的記憶嗎?」
「我三年多前出了一場意外,喪失了記憶。」夏侯封說,看著對面自稱他未婚妻的女人,以及自稱是他好朋友的男人,再瞧瞧懷裡的兒子,一頭霧水下,緩緩道出他所知道的自己的背景。
王逸和林筱環從小父母雙亡,在孤兒院裡一起長大,十八歲高中畢業,他們結婚,離開了孤兒院,先在台南租房子住,後來搬到雲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