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董妮
雲芸總共換了兩套婚紗、兩套晚禮服、一套清裝和一套和服,底片不知道換了幾卷,時間過去三個小時,夏侯封還沒到。
攝影師已經有點不耐煩。「對不起,雲小姐,請問新郎什麼時候會到?」再過兩小時,他還有一對新人要拍,不可能無限期等下去啊!
雲芸皺皺眉,朝著南宮肇問;「南宮,夏侯有沒有告訴你,他幾時可以來?」
南宮肇搖頭。「沒有。」
「那怎麼辦?」攝影師問;「還是請這位先生先代替新郎,你們練一下定位,新郎來了可以直接拍?」
「我?」南宮肇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陪」拍就已經夠離譜了,還要「代一照,是不是過分了點?
「但我們也不能無止盡等下去啊!」現在是結婚旺季,案子一件接著一件,排得密密麻麻,拖到一個,影響的就是後面的五、六個,很麻煩的。「今天只是棚內拍,明天還有外景,所以先走一下位,適應拍照的節奏,應該沒關係吧?」
南宮肇覺得大有關係,如果是普通人,代走位是無所謂,但他不是啊!他愛雲芸,打她換上婚紗後,他就不太敢正眼看她,怕不小心洩漏感情,如今要他替新郎走位……他控制得住嗎?他自己都沒有把握。
但南宮肇還沒有反對,雲芸已替他應允了。
「好啊,南宮,你就替夏侯走一下位,讓我體會合照是什麼感覺,就算夏侯今天趕不過來,明天我和他出外景時,起碼知道怎麼拍才好看。」認識夏侯封久了,雲芸也清楚,他外務特多,常常突然取消約會,時間久了,她也就習慣了。
況且今天夏侯封遲到也不是為了私事,純粹是公司出問題,怨不得他嘛!
南宮肇根本無法反抗……事實上,打小認識到現在,面對雲芸,他始終都是被吃得死死的,無力反擊。
雲芸拖著他走到鏡頭前。「攝影師先生,接下來呢?」
「你們放輕鬆,先試試攜手散步的感覺。」攝影師建議道。
雲芸的纖手放進了南宮肇的大掌裡,他整個人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那溫度、那柔軟、那細膩得像要化在他掌間的感覺實在太震撼。
「再試試凝眸相對。」攝影師接著說。
雲芸回頭看了南宮肇一眼。
「有點感情,想像一下,你們是正要步入禮堂的新人,你們感情很好、很愛對方,可以結婚應該很幸福、很快樂才對。」攝影師說。
南宮肇感覺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打到,跟雲芸結婚,他做夢都在想啊!何須想像?
他熱切地望著她,多年的深情如流水,點點滴滴,匯聚成汪洋大海,情濤愛浪就這麼向她撲了過去。
雲芸霎時愣住了,只覺得他的眼睛深邃得似要將她的靈魂拖入無盡星空中,讓她徹底迷失了方向。
「好,太好了,繼續。」本來只是做做樣子,但那太過美好的感覺卻令攝影師不自覺按下了快門。「新郎轉圈,抱著新娘,親她的臉……」
南宮肇忘乎所以,不自覺地隨著攝影師的口令,融入了他所扮演的角色中。
雲芸應該是清醒的,畢竟,她愛的人是夏侯封,不是南宮肇,怎麼可能假戲真作?
但她卻被南宮肇灼熱如火的眼神迷茫了神智,就好像一個夢遊的人,她笑不是因為她想笑,只是下意識地被他所影響。
「繼續,對,搭著她的肩,摟住她的腰……」做了這麼久的攝影師,拍過無數對新人,他還沒碰過感覺這麼好的,照片照出來,必是難得傑作。
攝影師也被迷醉了,甚至忘了南宮肇只是替身,還不停按著快門,錄下這一幅幅完美約畫頁。
一切都是夢,但就因為太過真實,沒有人願意去敲醒它。
南宮肇把握住這可能是他一生中唯一可以真正親近雲芸的機會,拚了命地擷取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
直到——
「對不起,下一對新人已經在二號攝影棚等了半個小時了,請問這裡結束了嗎?」一名助理小姐打開攝影棚的門,探頭問道。
瞬間,夢被打碎了。
快門聲停止、閃光燈熄滅,攝影師愕然地望著大門方向。「呃……那個……我們已經好了,這就過去。」他也不知道剛才到底發生什麼事,似乎……這片空間被施了魔法,所有人都入夢了,不知不覺間,時間已然流逝。
雲芸匆匆揮開南宮肇擁住她腰的手,心跳起伏不定。
南宮肇也很驚訝,他以為自己已學會控制感情,豈知面對真愛,再強的自制能力都是笑話。
兩人不約而同臉現尷尬。
最後還是攝影師開口打破這一片沉寂。「既然新郎不能來,那麼我們就在明天的外景中將合照補足,或者之後再約時間補拍吧!」
「好。」雲芸輕點頭。
這時,他們沒有人知道,夏侯封不是遲到,而是無法到了。
第五章
當南宮肇和雲芸離開一生一世婚紗公司時,已經晚上十點了。
他本來要送她回家,她卻堅決不接受,剛才那場作戲般的走位……她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像入了魔,走進幻境,倚在他懷裡,卻有一種奇異的契合感。
她覺得自己很安全,心靈很平和,那從未有過的寧馨感讓她迷醉。
為什麼會這樣?南宮肇只是她的朋友,她有愛人、有未婚夫了,她要嫁的人叫夏侯封,偏偏……她不知道該怎麼說,當時就是昏頭了。
她不敢再面對南宮肇,匆匆與他告別,回到家就拚命給夏侯封撥電話。
但是他始終沒回電,該死的,什麼公事要搞一整晚?
她一邊撥電話,一邊想著與夏侯封和南宮肇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
如果夏侯封是太陽,南宮肇就是月亮。
人群中,夏侯封永遠是那最閃亮的一點,吸引無數人目光。他的個性也像太陽,灼熱的、放肆的、張揚的……強勢打開她的心扉,攫取她的感情。
跟夏侯封在一起,她的生活充滿刺激,時時刻刻都有趣;所以她最愛找他一起玩,卻鮮少主動邀約南宮肇。
但南宮肇卻始終不曾離開過她的生命,不是他死纏不放,而是……命運吧!每回她與夏侯封起爭執,只有南宮肇有辦法讓大家和好如初。
夏侯封永遠有一堆外務,為了彌補雲芸,只好不停找南宮肇幫忙,陪她逛街、陪她吃飯、陪她看電影、陪她……做好多好多原本該是夏侯封跟她做的事。
記憶至此,她猛然發覺,她雖然在跟夏侯封交往,但真正陪在她身邊最久的人居然是南宮肇。
甚至她與南宮肇看過的電影、一起吃過的餐廳,都比跟夏侯封多。
這代表什麼?她與夏侯封的愛情璀璨似流星,雖光彩萬丈,卻轉眼即逝。南宮肇卻是那月亮,淡淡地在一旁散發著銀色光芒,除非人們抬頭,不會發現一抹銀月高掛天際……
「夏侯,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雲芸一顆芳心又煩又亂,但撥夏侯封的手機撥到了天色將亮,仍沒有得到任何回音。
沒有道理啊!再麻煩的工作也不至於一做就是整夜吧?
雲芸一直等,到了早上八點,夏侯封的手機還是沒人接聽;她狠下心,一通電話撥到了夏侯家。
奇怪的是,夏侯家說夏侯封還沒回家,還要她別太操心,他一、兩天不回家很正常,天天回家才奇怪。
她只好繼續等,等到九點,撥電話到夏侯封的公司,卻得到一個更不可思議的答案——昨天,廣告公司老闆和客戶等了夏侯封一小時,他卻爽約,根本沒到。現在老闆氣炸了,正在想要不要開除他?
天哪,這是怎麼一回事?夏侯封沒去婚紗公司、沒回家、也沒到廣告公司;那他去那裡了?
雲芸現在唯一想到的只剩南宮肇;她習慣了,有麻煩事解決不了,又找不到夏侯封,那就找南宮肇,他一定有辦法!
雖然昨天還想著要跟南宮肇保持距離,畢竟,她一個要結婚的女人,絕不該突然對另一個男人產生莫名情愫。
但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它無法用理智控制,完全屬於下意識。
而這十幾年來,她又常有找不到夏侯封的時候,只有南宮肇是無論颳風下雨、天南地北,只要一通電話就能找到的人。
果然,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起,聽到那邊傳來南宮肇慣常磁性、微帶低沉的平緩嗓音,雲芸的淚禁不住就流了下來。
「嗚,南宮……」她未語先泣。
「小芸,怎麼哭了?發生什麼事?」
「我……夏侯不見了,我找不到他……」
「好端端的,夏侯怎麼會不見?」南宮肇很難相信,夏侯封又不是水蒸氣,太陽一照就消失。他也不是三歲小孩會走丟,都二十三歲的大男人了,又有一身柔道功夫,哪這麼容易出意外?「你先別哭,慢慢說,你和夏侯是不是吵架啦?」
「我們沒有吵架。」雲芸抽噎著將夏侯封爽了她的約,又沒去廣告公司,更沒回家的事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