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金吉
告白。
伍白梅原以為那痞子就算不喜歡她,以他對女生的好脾氣與風度,也不會笑她,或有讓她太難堪的反應,所以她在對自己做了一千萬次的精神打氣後,終於鼓起了勇氣,約他到空教室後那片楓香樹下。
可是她錯了!那該死的痞子,竟然不是自己一個人赴約,他甚至在一堆人面前取笑她認錯人,一臉壓根不曉得有她這號人物的模樣。
伍白梅真是氣炸了,也傷透心了。
雖然她不用再到學校去了,但她永遠都不可能忘記,也不可能原諒徐安揚。
這就是她與徐安揚世紀老鼠冤的經過,用一張紙來描述都嫌浪費的青春芭樂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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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白梅整整花了兩個禮拜的時間,才把房子整理得像人住的——事實上如果不是某個「番王」老愛打擾她工作,拿些讓她想翻白眼的事煩她,她的整頓會更有效率。
接下來的工作就真的輕鬆很多,只需要維持房子的整潔,照顧徐安揚的三餐便成,所以除了頭兩個禮拜的辛勞,徐安揚開出的條件真的是錢多事少的好肥缺。
不過伍白梅很快便發現徐安揚為什麼需要一個管家在身邊。
這男人的生活步調完全與正常人的作息不同,常常過了中午他還在呼呼大睡,凌晨四點卻在頂樓陽台測試他的最新發明,工作起來可以三天不出房門一步,其他非工作時間,他少爺則是打扮的光鮮亮麗出外「狩獵」。
她看過他一次接三通電話,用中文、英文、日文和不同女友周旋。伍白梅在飯店實習時就見識過一些大公司的老闆有這樣的能耐,不過人家是用在公事上,這傢伙卻是用在哄女人上,而且手腕比起那些一秒鐘進出幾百萬上下的大人物毫不遜色。
深夜十一點半,屋外下著滂沱大雨,雖然屋內點著小燈,但當漆黑天際閃過一道刺眼的強光,把搖晃的樹影照映在牆上,伴隨著震耳欲聾的轟隆聲,一個人待在屋子裡還真有些毛骨悚然。
伍白梅泡了一杯熱可可,將鍋裡煮著青菜白魚粥的瓦斯爐調成小火,驚心動魄的雷聲又響起,她若無其事地喝著熱可可,踱到客廳看電視。
高中還沒畢業,她就習慣一個人生活,自己照顧自己,早就不是會害怕打雷的小女孩了。
那鍋粥當然是替徐安揚煮的,他通常吃完午飯就跑出去約會,廝混到晚上才回來,而且一定要吃消夜。
他真是個得天獨厚的傢伙,多少女人晚上九點就急著睡美容覺保養皮膚、害怕吃消夜身材變形走樣,他卻是反其道而行,也沒見臉上多一點東西,或身上多出一塊肉。
窗外的雨聲幾乎蓋去了所有聲響,間或一聲聲的雷鳴閃電,有人按門鈴,伍白梅好一會兒才聽清楚。
是徐安揚回來了嗎?可是她記得他有帶鑰匙。
也許是鑰匙搞丟了也說不定,於是她走到大門前。
這棟小屋因為位在熱鬧的臨海小鎮,夏季遊客多,為防範不速之客和宵小,除了保全系統外,大門也有三層保護,可以先打開一個小窗口看清訪客。
伍白梅打開那扇小窗,看見徐安揚那顆濕得像掉進水裡的暗紅色發,他側臉對著門板,發上的水珠滴落在他高挺的鼻樑和蒼白的臉頰上,當電光驟閃,那立體的五官有種詭魅卻淒清的俊美。
「你忘了帶鑰匙嗎?」她的聲音被轟然雷聲掩蓋,緊接著她只聽到一聲驚叫聲,徐安揚的人影消失在小窗口所能觀望的範圍內。
她連忙開門,卻看到徐安揚衝到馬路上。
「你做什麼?」她呆站在門口。
誰會在這種雨水打人都會痛的夜裡,抱頭蹲在馬路邊?而且身上連雨衣都沒穿,難怪他會濕得像落水狗。
徐安揚沒回答她,也不肯動,伍白梅有些頭大了,左右思量著,讓他一直淋雨也不是辦法,只好轉身拿了把看起來應該很可靠的雨傘,撐著它走出去。
「徐安揚?」她喚著他,把傘撐在他頭頂上。
這種鬼天氣,就算是撐傘,其實也起不了多大作用,雨水像山洪爆發一樣由天上猛灌下來,頂上的雨傘只能勉強讓她的頭髮不被淋濕。
「你有屋子不躲,躲到馬路上來?」
良久,伍白梅才聽到他似乎在說話。
「我要砍掉……」
「什麼?」
「那兩棵樹!人家說站在樹下會被雷劈!」徐安揚提高分貝道,仍是沒打算起身。
「你進屋子裡,保證不會被雷劈。」她冷靜地道,然後慢慢地意識到這男人有著某種令人難以置信的弱點。
她猜想,他應該是怕打雷。
突然有點想笑,不過基於管家的職業道德,她還是斂起了唇角的笑意。
「快點進屋去,被雷打到可不是只有站在樹下……」她話還沒說完,白色閃電當空橫劈而下,徐安揚原本已經站起來的身體又是一震,下一秒,在她來得及反應之前,濕漉漉的落水狗已經整個撲上她。
伍白梅瞪大眼,徐安揚的「偷襲」簡直是猝不及防,加上他人高馬大的,她向後踉槍了幾步,傘跟著掉在地上。
「你瘋啦!」她幾乎要尖叫了,本來一身剛洗完澡的清爽,現在跟他一樣像只落湯雞。
她氣呼呼地想推開把她當尤加利樹的無尾熊,卻掙不開他的手臂。
「徐安揚!你最好馬上放手!」
抱住她的大無尾熊雙手圈得死緊,緊咬著牙不說話。
轟隆!雷聲像世界末日般將至般地震懾耳膜,但真正讓伍白梅覺得耳膜快要破裂的,是徐安揚的驚叫聲。
「啊!」
「閉嘴!」她皺眉大吼,可是這男人簡直像退化成三歲小鬼,仍是喊得像被狗咬到一般。
不得已之下,她只得伸手摀住他的嘴巴。
徐安揚嘴巴被蓋住,原本性感成熟的一張臉,因為頭髮貼在頰上,眼睛潮濕而顯得萬般無辜,再配上他每次要賴時招牌的孩子氣表情,活像被欺負的小可憐一樣盯著她。
夠了!她不想在這種像是會釀成水災的大雨夜,和不是情人的他在馬路上相擁。
深深吸了口氣,她決定先讓他聽話配合她。
「乖,我們進屋去,這樣閃電絕不會劈到你。」雨聲太大,她得拉高嗓門說話,眼睛被雨水打得有些難受,她開始佩服起徐安揚還能睜著一雙閃亮的電眼裝可憐。
還是,這就是睫毛長的好處?她忽然這樣想,有些想笑。
小可憐無尾熊總算聽話了,眼睛閃亮亮地點頭,拉著她以跑百米的速度衝進屋子,甩上門,中間可能不超過三秒鐘。
伍白梅沒力氣去計較那把在大雨中被拋棄的雨傘,拜徐安揚所賜,現在她只想好好洗個熱水澡。
「我們現在最好都去洗個澡。」說完,她打算越過他上樓去。
徐安揚抓著她的手卻沒有鬆開的打算。
伍白梅不知道他大少爺又怎麼了,仍是捺著性子道:「你放心,剛剛的事,我絕不會跟別人說。」他應該會在意這件事吧?她不曉得有多少人知道,至少學姐沒告訴過她,甚至也不像知道的樣子,而那些會用誇張的詞句與迷戀的語氣形容他魅力的人八成也不知道。
「說不說出去都無所謂……」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也許是因為打雷,也許是因為寒冷。「可是你能不能陪我一下下……」
伍白梅心跳有一瞬間失速,「我……我等會兒下來陪你吃消夜,現在我們都需要洗個澡。」她以著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聲音哄道。
「不要等一下,要現在。」他任性道。
伍白梅想說不,但她望著他,那個字卡在喉嚨。
他的頭髮淌著水珠,暗紅色的髮絲貼在他頰上和額上,再配上那雙不知為何水汪汪閃亮亮時眼,活生生就像個受虐待的美男子……
閃電又劈開了闈黑天幕,這回她覺得徐安揚簡直像要哭出來了,再次抱著她像溺水的人抓住扶木般,發上的水珠因為他的顫抖而滴落在她頰邊。
這男人會不會太沒膽了點?
歎口氣,伍白梅只好轉而以雙手摀住他的耳朵。
「只是打雷而已,沒什麼好怕的。」她的語氣不自覺的像在安撫。
當轟然雷聲再次響起,徐安揚身體雖然仍是一震,但總算安靜了點,他眨了眨眼,直盯著她。
「沒事了,只是打雷……」他害怕緊繃的模樣讓她的心像雨水般柔軟,等到意識過來時,才發現自己正柔聲安慰著他。
兩人身體緊貼著,就像情人相擁,她的臉頰突然熱了起來,不過真正讓她開始手足無措的是徐安揚的眼睛,像吸住了她的視線,讓她無法從他凝視的眸光中移開。
那是一雙惡魔的眼,明明這男人是那樣的糟糕,她甚至見過了他最怯懦、最沒形象的一面,可是他有著一雙惡魔的眼睛,邪惡的網藉由凝視悄悄滲入獵物的四肢百骸和血液裡,直透骨髓,直達心臟,只要被捕獲,聖潔的天使也會像中了蠱,迷失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