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金吉
楔子
初秋,炎熱的氣溫並未隨著夏季的腳步遠離而稍降,小可愛仍是最受歡迎的打扮,俏麗的五分或七分褲,再加上五花八門的小陽傘,輕快的顏色與裝扮讓人心情整個飛揚起來。
所以,這個全身上下非灰即褐,就像一個黑洞和週遭的明亮格格不入的女人一出現在這臨海小鎮,讓人想不注意到她都很難。
她穿得其實不難看,又灰又暗的衣服搭配清一色黑配件,單論質料與樣式可以說是很有品味的,只是在以鮮明色調當道的這個季節顯得相當突兀。
女人握著手中的名片,站在這棟漆成蘋果綠、一樓和二樓陽台都種滿了綠色植物的房子前已經十幾分鐘了,相對的也惹來鄰近幾戶人家頻繁的關注與張望。
離開?或是硬著頭皮按下門鈴?她心底第一百次天人交戰,但依然沒結果。
伍白梅!你在幹什麼?她暗罵著自己,已經有點受不了站在這裡當人形看板讓人觀賞,幸虧大門前有天棚,人行道上也有樹蔭遮陽,要不然在這種太陽大到可以煎雞蛋的天氣,她不中暑才怪。
不過是……不過是個在八年前跟她有老鼠冤的傢伙,而且憑他那顆只對美女才會稍微靈光一些的腦袋,八成早把她忘得一乾二淨了。
沒錯!都八年了,而且只有她自己莫名其妙把時間記得那麼清楚,她幹嘛那麼猶豫?於是伍白梅抬手點住門鈴,差零點零一秒就要往下按。
可是……
天底下這麼大,這麼多人,她犯得著逼自己在一個曾有過節的人身邊工作嗎?
沒錯,犯不著!於是她又縮回手,轉身準備離開。
但是……
現在工作這麼難找,她學經歷是不錯,卻也沒有好到人人搶著要的程度。
而且專業管家是一種要能以客為尊、隨遇而安的職業,她連推了三份工作的紀錄恐怕會讓往後的僱主對她的專業產生質疑。
難得學姐推薦她過來,而且這份工作的福利真是好得讓人羨慕,薪水高又包吃包住,對正好搬離舅舅家的她來說真是再好不過了。
所以,把屁股對著大門的伍白梅又轉過身。
就當作先面試唄!反正也不一定會被錄取,介紹她來的學姐和她說過,接連幾任有著豐富經驗的專業管家在他身邊都待不久,沒有一個超過三個月,伍白梅立刻認為這傢伙十成十是個龜毛又難伺候的人,她心裡這麼想,又抬起手準備按電鈴。
但是……伍白梅又縮回手,然而這回她來不及想什麼「但是」,蘋果綠洋房的白色大門就被打開了。
「咦?你來了?」有些沙啞而乾澀的嗓音,男人頂著一頭挑染著幾撮白色的紫紅色發,蒼白的皮膚像是幾百年沒曬過太陽,一身特別打扮過的衣著,卻無法掩飾他佈滿血絲的眼。
「太好了,這樣我就不用出門了,麻煩你先去幫我買個便當,我肚子快餓扁了。」他說著從皮夾裡掏出一張千元大鈔遞給她。
伍白梅有些微怔,盯著他。
現在是啥情形?會不會太突然了點?哪有人見面不到三秒鐘,就掏出千元大鈔要她買便當?
不,其實那一瞬間讓她更吃驚的,是這傢伙禍水般的相貌不只沒改變,八年不見,他更多了幾分男人味,那過於漂亮的眼磨練出冷冽的鋒利,眉間更見沉鬱的顏色——雖然後來伍白梅才知道那是因為他忘了戴隱形眼鏡出門,可就算是這樣,還是比他當年清秀美少年的模樣更能妖惑人間。
伍白梅的靜默讓男人怔了怔,片刻後才道:「你不是新來的管家嗎?」他早上接到電話,說新任管家中午會到。
「呃……」伍白梅匆忙回過神,眨了眨眼,臉上有些臊紅,連忙移開視線。
「是啊!我是。」真丟臉,她剛剛的表情一定像熊看到蜂蜜一樣,眼睛都發直了。
伍白梅完全沒心思去想在這一刻前她對這個工作的猶豫不決。
「那就對了,快去買,再拖下去我就要進醫院打點滴了。」倚在門邊的男人忽然一臉委靡不振的頹廢狀,像下一秒就要被閻羅王抓去當女婿。
伍白梅只好接過他手中的千元大鈔,匆匆忙忙地轉身要去買便當,雖然腦袋對眼前的情形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根本不是她預想過會有的情形啊!她以為她至少會經過面試,或者最少也該要先有自我介紹……
「喂!」身後的男人突然喊住她,伍白梅停下腳步,轉身的同時,混亂的思緒也逐漸歸位。
男人像有些困惑地抓了抓頭,眉心打了兩三個結,最後才像放棄掙扎般地問:「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你啊?」
伍白梅感覺腦袋裡有根筋被繃斷,她把握拳的手藏在身後,微微一笑。
「沒有吧,我是大眾臉嘛!」呵呵……
她幹嘛生氣?早就說這傢伙根本不可能記得她的!
可是她還是有股想拿鎯頭捶他的衝動。
她當年竟然那麼的難過,簡直像白癡一樣!
「哦!」男人像恍然大悟一般,上下打量了她半晌,「也對。」他一邊喃喃地說著,一邊轉身進屋。
伍白梅只覺有一桶油打她頭頂正在狂燒的怒焰澆下。
「對了,趕快去買便當,我真的快餓死啦!」合上門前,他又不放心地探出頭道。
伍白梅回給他一個燦爛的微笑。
她決定,騎車到半小時車程外的市區,去找一間人最多、隊伍最長的自助餐慢慢排隊!
第一章
嚴格講起來,要伍白梅回想徐安揚究竟有什麼優點、有什麼魅力讓她記得他這麼久,還讓當年的她如此傷心?答案是——
沒有!
好吧,如果把徐安揚那天生桃花氾濫的禍水長相給算進去的話,勉強算是一個原因,不過這也證明了伍白梅自己總是堅決否認的事實——她是「外貌協會」資深且忠實的會員。
餐桌的兩邊,一邊是以風捲殘雲的神速掃光便當的徐安揚,另一邊則是一開始錯愕,接著無言,最後沉默地看著餓鬼投胎般吃相的伍白梅。
直到便當裡最後一粒米被意猶未盡地吃進嘴裡,徐安揚才整個人癱在椅子上,滿足地打個飽嗝。
其實一開始,伍白梅還是有點罪惡感的,因為她足足讓徐安揚等了一個多小時才把便當買回來,而他什麼抱怨也沒有,看到便當就像小鬼頭看到糖果玩具,開心得不得了。
可是那些罪惡感隨著他難民般的吃相變成無言以對。
她聽說,這男人依然和以前一樣,是個換情人像換衣服、花名冊比百科全書還厚的花花公子,認識他的人無不用一種有些戒懼卻又難掩嚮往的口吻形容他的優雅——
像魔鬼般會讓人毀滅,卻又有著令人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伍白梅挑眉看著眼前男人吃飽喝足後,比痞子還痞子、比無賴還無賴的模樣。
什麼優雅又有著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全都是屁!
那些為他傷心流淚的女人真該看看這一幕,保證比去看心理醫生做專業咨詢,或是藉酒澆愁,閱讀什麼心靈雞湯還來得有療傷神效。
「飽了,可以開工了。」徐安揚說著便起身。
伍白梅跟著站起來,「徐先生,關於我的工作……」她忽然不曉得該怎麼說下去。
其實她一開始還有點想藉著買便當,讓他對她產生不滿,決定打發她回去的打算,這想法是有點不知好歹啦,可是天知道她猶豫的腸子都要打結了。
「哦。」徐安揚像忽然想到她似的,愣了一秒鐘,才搔了搔頭,「你……看你要幹嘛吧,我等一下要出去,很晚才會回來,不用幫我準備晚餐了,但最好有消夜。」他講到最後一句,露出一個期待的笑,頰邊梨渦大剌剌地跑出來見人。
伍白梅又傻眼了,一半原因是這個上一刻吃相像餓死鬼投胎的傢伙,竟然可以一轉眼又笑得這麼可愛,另一半原因則是,她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可以對一個見面不到一小時的人說,把自己的家交給她?
雖然她是來應徵管家的,但他難道不怕她是金光黨嗎?
這傢伙是太隨便還是少根筋啊?
「那個……我是說,徐先生,難道你不用面試我?」好歹該談談,才知道兩人對不對盤,畢竟他是僱主,也得請一個看得順眼的管家吧。
「啊?」徐安揚的表情又寫滿了困擾,接著才像小學生硬著頭皮上台報告般,坐回椅子上。「面試啊?那……好吧,咳!」他輕咳兩聲,想了想,才道:「伍小姐今年幾歲?」
怎麼他的反應像她提出了個很奇怪的要求似的?只是伍白梅沒花太多心思去計較這個問題。
「二十六。」很多人都會先入為主地認定太年輕的管家會不適任,可是她有信心能跟其他資深管家做的一樣好。
徐安揚點點頭,咧嘴一笑,「哦,那很好啊。」接著他換了個姿勢,又想了一會兒,才再開口,「從事這工作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