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黃千千
「真的離婚了嗎？」雷陽問得不是很認真，像是事不關己。
「嗯，順了奶奶的心。」窗外，庭園映照著路燈的光芒，雷明想起了田葳葳愛笑的小圓臉。
初進雷家門的她，處處新鮮，會抓著他在庭院裡欣賞月圓，會故意在半夜不睡覺出來散步閒晃，因為那時的奶奶正熟睡，不會妨礙到他們。
那是一段美好的時光，她的肚子裡有他們所孕育的小生命，奶奶看在小曾孫的份上，只是給她臉色看，還不致口出惡言。
可是現在……人事已全非。
「我看是你這樣比較好暗中動作吧？」雷陽逸出了笑聲。
「小叔叔，我沒你那麼奸詐，也沒你那麼狡獪。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我若不回去呢？」挑釁的意味很明顯。
「這幾年，我付出的已夠多了。奶奶並不是我一個人的責任，如果你不在乎雷門，不在乎你爸爸留下來的產業，不在乎你媽媽已經七十四歲的高齡，那你就永遠不要回來。」雷明撂下狠話。
雷明只比這個他該喊一聲小叔叔的男人小兩歲，這個小叔叔照輩分還大他一輩，可是從小到大，幾乎所有的重擔都是他在扛。
雷陽不是不能而是不為，雷明太明白這個小叔叔的能耐。他若高興，考試時就可以拿個第一；他要是不爽，就直接考不及格，完全不怕奶奶的打罵，無視奶奶的苦口婆心。
一路畢了業，故意違背奶奶的意思，竟然跑去念廣播電視電演，天知道他那個人有多孤癖，人緣有多差，怎麼可能適合在眾人面前演戲。書念不到半年，他就轉系念數位多媒體設計。
奶奶幾次要斷了雷陽的經濟來源，幾次又不忍心。奶奶表面嚴峻，對這個遺腹子卻是莫名的溺愛，整顆心幾乎偏了一大邊，完全不像別人面前那個不通情理、霸道孤傲的人。
雷陽並不像雷天那樣沒有大腦，只想著賺錢；雷陽有自己的本事和才華，偏偏他不屑雷門這個事業，要他心甘情願回台北，可能得用盡方法和手段。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一起唸書，感情好到根本就像是兄弟。雷明對於雷陽逃到美國的行為，非常的不諒解。
「想通了嗎？不再做模範生了嗎？你不是一向很行的嗎？現在的局面對你應該不難才是。你只要乖乖聽我媽的話，不就沒事？」雷陽根本是存心在激雷明。
「你這是在取笑我嗎？別怪我沒通知你。這次，我真的會狠下心。」雷明話說得很狠。
「我應該為你喝采嗎？你總算能夠為自己而活了。我就在想你到底能忍到什麼時候，沒想到一個葳葳就可以打敗我媽，難怪我媽想盡辦法也要趕走她。」
「你不要那麼多廢話！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不回來，我們就走著瞧。」雷明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從小到大一路照著奶奶的期望，沒有一絲一毫違背奶奶的心意，連唸書都是奶奶指定的財經管理，一直到出國唸書，完全是按照奶奶為他鋪好的路在走。
他沒辦法違背奶奶，畢竟奶奶辛苦地照顧他和雷偉長大，可是，他想要有自己的人生，他再也不想過著被操弄的日子。
「真的發火了嗎？」話筒裡又傳來雷陽漫不經心的笑聲。
「小叔叔，一個月，切記。」雷明沒有耐心了，掛了手中的電話。
他從旋轉椅上站了起來。這樣的夜，思念啃噬著他的心，他好想她、好想她。
離開書房，走下樓，藉著走路來驅散那股疼到心裡的寂寞，來到後頭廚房，卻見到一抹正在忙碌的身影。
「方小姐。」雷明開口打招呼。
「雷明先生。」方綠堯聽見聲音，從流理台前回過頭來。
「這麼晚了，怎麼還沒休息？」雷明問得很客氣，也很生疏。
方綠堯，雷家新任的管家。
雷明將打掃清潔煮飯的事全委託家事管理公司處理，他只要付錢給家事公司，不用自己親自找人，更不用擔心管家傭人會臨時請假，一切都由家事公司負責調派人手。
雷明在跟家事公司商量過之後，本來方綠堯是一太早五點來上班，後來雷奶奶相當喜歡貼心不多話的方綠堯，為免她一大早奔波，第一次讓不屬於雷家的人住進了雷家。
「雷奶奶睡不著，我來幫她泡杯溫牛奶，溫牛奶可以幫助雷奶奶入睡。」方綠堯笑笑地解釋。
「麻煩你了。」雷明微點頭。
管家只要做好份內的事，他這個老闆是不會有意見的，更不會用上對下的方式對待來雷家工作的人。
他從冰箱裡拿出一瓶冷飲，仰頭就灌了一大口，然後拿著冷飲走出廚房，一直來到庭院。
雷家是一棟三層樓的透天別墅，歷經到如今的第三代，卻只剩下空虛和寂寥。想當年這棟大宅裡可也是人聲鼎沸、笑聲不斷的。
全盛時期，有著雷奶奶和雷陽、雷明的爸媽及雷偉，加上雷天一家四口，總共三代同堂十口人住在這。
而今，雷天夫妻早就搬了出去，雷陽滯美不歸，雷偉把這裡當成了旅社，只剩下雷明守著雷奶奶。
這就是雷明無法狠心拋下雷奶奶的原因之一。
如果連他也搬了出去，只剩下奶奶一人獨自過著殘年，那他會很不忍心。原以為結了婚生了孩子，可以帶動家裡的熱鬧，沒想到呀……
微風徐徐。怎麼樣才可以兩全其美？他實在很想念那張小圓臉。
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一點了，他還是忍不了相思之苦。下午他去田園喝過咖啡，不過沒見到她的人，聽田純純說，她陪田媽去醫院。
咖啡癮解了，可是心頭空了。他拿出手機，按下快速鍵，他告訴自己，只要響三聲沒接，就立刻掛斷電話。
他已經三天沒見到她了，他真想日日夜夜和她黏在一起，這是連戀愛時都不曾有過的心思。
手機只響了一聲，就快速被接起。
「雷明？」田葳葳的聲音壓得極低極輕。
「睡了嗎？」他的聲音也跟著低柔。
「還沒。不過純純睡了。」她的音量更小了。
「很抱歉吵到你了。」她的聲音聽在他耳裡，讓他心頭的煩憂一掃而空。
「沒有。我到客廳去說。」聽到她開門的聲音，他耐心等著。「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想你呀。」他說得很順口，這是他以前不可能說出口的。
聽不到她的聲音，他有些急了。「喂，喂，葳葳，你有在聽嗎？」
「你怪怪的。你是雷明嗎？你該不會是雷偉變聲假裝來騙我的吧？」
他從低低的笑聲轉變成開心大笑。「葳葳，沒想到你這麼寶，雷偉那小子有辦法模仿我的聲音嗎？」
「你們是兄弟，聲音很像呀，不然你怎麼可能說這種肉麻兮兮的話？」
「雷偉常跟你說肉麻兮兮的話？」他抓到她的語病。
「是呀，雷偉最愛逗我開心了，他常會說些甜言蜜語，亂噁心的。」
他眉頭皺了起來。「雷偉那小子還是經常去找你嗎？」
「是呀，他有好吃好玩的，都會來跟我和我姊說，帶著我們一起去玩。」她沒有想太多，老實承認。
這下他眉頭更是打了死結。「雷偉愛玩，不務正業，你別跟他走得太近。」說到底，他還是吃起了自己弟弟的醋。
「可是，我跟雷偉在一起很快樂。」
聽她這麼說，雷明一顆心一直往下沉。「你喜歡雷偉？」
「喜歡呀。」她回答得很快，完全不知道他的心思已經轉了十幾二十個彎。
「雷偉本來就很受女人的歡迎。」他沒讓她發現他的醋意。
「是呀，雷偉好好笑，每次都──」
「葳葳……」他打斷她的話，不想聽她談論別的男人。「很晚了，早點睡吧。」
「哦。」她的這聲哦，顯得很掃興。
「晚安。」他匆匆切斷手機，將手機收進口袋裡。
她堅持要離婚，完全不給他補償的機會，難道是因為她愛上了瘋狂的雷偉？
他的個性正經，完全不會討女人歡心，比起那個總是花言巧語的雷偉，雷偉絕對佔了極大的優勢。
她曾說過，在雷家，雷偉是最照顧她的人；她有好長的一段時間，白天都跟雷偉在一起，難道她主動提出離婚，最主要的原因是因雷偉？
雷偉要他不要胡思亂想，可是嫉妒的火越燒越旺，他的心被這樣懷疑的心病給狠狠困住了。
雷門的臨時董事會順利召開完成。何老果然遵守諾言，全力支持雷明，雷明因此順利坐上總經理的位置。雷天雖氣憤，卻也無可奈何。
董事長辦公室內，雷奶奶臉上始終掛著得意的笑容，她總算了了一個心願。在她的藍圖裡，她已經可以預見雷門在雷明手中那光明又燦爛的未來。
「雷明，你何爺爺在問，什麼時候把雪文的事訂下來。」雷奶奶悠哉的喝著何雪文親手泡來的茶。
「奶奶，我已經跟雪文說過了，我是不可能娶她的。」他說得雲淡風輕，就像在訴說平常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