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米侖娜
江燦風愣住了,丁彥芬的反應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還以為她會責怪馬安平愛佔朋友便宜呢。
舒元蓁笑瞇了眼。這種典型的丁氏風格,她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馬安平呢,他不停的對著江燦風擠眼睛、扮鬼臉,意思是說——哈哈!遇到對手了吧?
到此,關於「魔鏡」的尷尬,是完完全全的煙消雲散了。
這時候,服務生送來了餐點,四個人開心的邊吃邊聊著;在笑語聲中,江燦風不經意瞥見角落好像有人在盯著他們看。
那個人的長相斯文、皮膚黝黑,頭髮剪得很短,身上還穿著陸軍的迷彩服……迷彩服?江燦風心裡一震!再仔細一看,那個人的目光其實是停留在舒元蓁身上的,難道他是……
舒元蓁覺得江燦風的表情怪怪的,便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那一瞬間,她的臉色立刻變成慘白。
丁彥芬也看見了,她一臉驚訝的愣在那裡,表情跟舒元蓁一樣僵硬。
馬安平是最後一個發現的。當他的目光落在那個人超短的頭髮和綠色軍服上時,他也跟大家一樣,驚訝得幾乎要變成雕像了。
江燦風看見那個人和他的朋友離開座位,他以為他要過來打招呼,沒想到他們竟然直接走向櫃檯,結完帳之後,再沒有回頭看一眼,就離開了。
氣氛變得非常緊繃,舒元蓁靜默了好一會,突然間,她站了起來,同桌的三個人都嚇了一跳。
「對不起,我去一下化妝室。」舒元蓁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了。
丁彥芬和馬安平互看一眼,心裡都在想:這世界未免也太小了吧。
江燦風聽出舒元蓁的聲音有些哽咽,看著她落寞的背影,他的胸口就像有一把無名火在悶燒,嗆得他喘不過氣來,他站起來說:
「對不起,我去洗個手。」
大約五分鐘之後,舒元蓁從女用化妝室裡出來,江燦風就站在對面的男用洗手間門口等著她。
「你還好嗎?」江燦風問。
「我?」舒元蓁不解的望著他,隨即,她明白了,他一定是從安平那裡知道了她和「高」的故事,當然也猜出剛才那個人就是「高」。
「如果你希望先離開,我可以送你。」
「不,不用了,我很好。」舒元蓁努力微笑著。
「可是,你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
「真的嗎?」舒元蓁用力掐掐自己的臉頰。「現在,紅潤一點了嗎?」
「你……」江燦風輕歎一聲,苦笑著說:「是,非常美麗。」
「謝謝。」舒元蓁淡淡一笑。
回到座位上,馬安乎和丁彥芬已經恢復正常了,因為他們又開始沒完沒了的拌嘴;江燦風和舒元蓁也很有默契的一起展露笑顏,剛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呢,已經沒有人記得了。
晚餐結束之後,丁彥芬和馬安平藉故要去買東西,就先離開了。
江燦風明白他們的意思,他很樂意送舒元蓁回家,可是,後者卻客氣的推辭說,她搭公車就可以了。
江燦風當然瞭解她想一個人獨處的心情,但那也應該是回家以後的事,如果因為精神不濟,在路途中發生什麼意外,那就糟了,所以他堅持送她。
兩人在路邊爭執了好一會,江燦風故作氣惱的說:「魔鏡說,世界上最小氣的人是一個名叫舒元蓁的女生。」
舒元蓁面無表情的望著他,似乎在說,這個笑話並不好笑。
江燦風望著眼前的車水馬龍,自言自語的說:
「她真的非常小氣,不管在外面撿到什麼東西,都不肯跟朋友分享,只想偷偷藏起來,再躲到朋友看不見的地方,自己一個人獨吞。朋友還以為她撿到什麼寶貝呢,結果,全是一些嘗起來又酸又澀又苦的『糖果』,那些名叫傷心、痛苦、孤獨、寂寞的糖果,朋友的口袋裡也很多,一點都不稀罕。」
舒元蓁的眼眶紅了,她別過臉去,不想讓江燦風看到她悲傷的樣子;同時,她也有些生氣,自從認識他之後,她變得很愛哭,以前那些堅強的自制能力,不曉得都跑到哪裡去了。
「上車吧。」江燦風打開車門說:「放心,我絕對不會搶走你的『糖果』。如果你喜歡,我甚至可以把我口袋裡的全送給你,讓你比較看看,誰的吃起來比較夠味。」
舒元蓁轉過頭來凝視著江燦風。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難道,他也有過什麼刻骨銘心的傷心事嗎?
上了車之後,舒元蓁一直沉默著,江燦風也不問任何話,他知道此刻的她,最需要的是安安靜靜的休息。
江燦風按下音響播放鍵,輕盈柔美的鋼琴演奏在兩人的耳畔間流轉,悅耳的音符總能紆解緊張和閉鎖的神經,舒元蓁的心防慢慢卸下了。
「你都知道了?是安平告訴你的?」她終於開口。
「對。」江燦風點點頭,「送你『心情嘔吐袋』的好朋友就是他吧?」
「嗯。」舒元蓁輕歎一聲。「已經一年多沒聽到他的消息了,剛才這樣突然一見,真的太驚訝了。他變得好黑喔,他的皮膚本來很白的……」
「既然是這麼好的朋友,為什麼不聯絡呢?」
「我不敢。自從我做了那件不可原諒的事之後,心裡一直很愧疚……其實,那全是我的錯,但是,彥芬卻反過來責怪他,甚至昭告所有的同學朋友,絕對不要在我們面前提起有關他的事,所以,他過得怎麼樣,我一點都不清楚。」
「你希望聽到他的近況嗎?」
「我不知道……」舒元蓁搖搖頭。
「你當然知道。如果你一點都不在乎他,又怎麼會覺得痛苦?」
舒元蓁苦笑,低著頭,無意識的描繪著鑲在手提包上的星星圖案。
「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朋友,對每個人都那麼溫柔體貼,每次跟他聊天,我都會覺得好安心、好愉快,也會覺得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在他的眼裡,任何不好的事都只是過程,因為是過程,所以一定會過去;既然會過去,就不需要太在意。他常常對我說:『不要把心打結了。』可是,我卻總是不聽他的話。」
「既然他看得這麼開,又為什麼不眼你聯絡?」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他一定有苦衷,就像我一樣。」
「你有什麼苦衷?」
「我……」舒元蓁發現自己說得太多了。那個糾結在她內心深處的苦衷,就像惡夢一樣時時刻刻纏繞著她,讓她在感情路上始終躊躇不前,既害怕付出,也不敢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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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江燦風在公司加班到九點多才回家,一進到客廳,發現沙發上、桌上多了很多不屬於他們家的東西。
花籃、水果禮盒、好幾袋不知道是什麼的禮品,更奇怪的是,還有一整套的電腦和幾本書。他翻開看了看,那不是上個月他幫唐薇薇買的書嗎,怎麼全跑到他家來了?
「爸、媽、小弟!」江燦風高聲喊著,可是沒有人回應。就在他拿起電話,想撥給弟弟的時候,全家人一起回來了。
「你們到哪裡去了?這些東西又是怎麼回事?」江燦風問。
「哥,你回來啦。」弟弟一臉尷尬的說:「剛才唐夫人請我們吃飯。對不起,我們做了背叛你的事。」
「什麼意思?」江燦風皺起眉頭。
「別聽你弟弟胡說。」母親責怪的看了小兒子一眼,又對大兒子說:「這些東西是唐夫人和薇薇小姐送過來的。薇薇小姐說,如果你不想到他們家去教她,那就換她過來我們家上課,所以……」
「是誰允許她這麼做的?」江燦風不悅的喊著。
「是我允許的。」父親說。
「爸!」江燦風太訝異了。
「燦風,我瞭解你的心情。」父親說:「可是,薇薇小姐並沒有錯,你真的不該把對她父親的不滿加諸在她的身上。」
「是啊。」母親接著說:「我們已經說好了,就把客房騰出來當作『教室』,上課時間還是跟以前一樣,每星期一、三各上二個小時。」
「媽,你們怎麼可以就這樣替我決定!你們怎麼知道我不用加班?或是有其它的計畫和約會?」
「哥,我本來也是這樣幫你『據理力爭』的,可是薇微小姐說……」
「她說什麼?」
「她說,你是不可能會有其它『約會』的,因為,紜菁姐還一直在你的心裡,任何人都無法取代。」
「原來,她這麼瞭解我。」江燦風冷冷的說。
母親挽住兒子的手,慈愛的安撫他:
「燦風,你就別再拒絕了。傍晚,唐夫人和薇薇小姐帶著禮物到我們家來拜訪,而且非常誠懇的跟我們全家人道歉。她們說,唐董事長就是脾氣不好,其實他的心地是很好的,他也覺得自己有錯,但是拉不下臉來跟晚輩道歉,所以她們就代替唐董事長來了。你爸爸已經原諒他,你也原諒他好不好?」
「媽,我上次不是說過了,我並沒有記恨。」江燦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