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韓子苑
他抬頭,垂眼看著她癡迷的眼神。
「我不會這樣吻任何一個女客人。」他用拇指輕抹她唇上的水漬,「女客人也不會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說完,他又低頭吻住她。
長長的一吻,時而狂亂、時而輕柔。
她被他吻得天旋地轉,氧氣好像怎麼吸都不夠用。
璩佑貞忽然想起,她還站在公寓的大門前,也許會有路人經過,也許他們會看到自己和這個男人在大街上吻得火熱……
這個火熱的吻,或許只是關誼彥的「職業本能」……
也可能是到手的鴨子不吃白不吃,他只是想佔她的便宜……
但是,她都無所謂了。
這就是她想要的。就算只是曇花一現也好,就算只是美麗一瞬間的煙火也罷,飛蛾撲火也不過就是如此。
第八章
在那一吻之後,璩佑貞原已經下定決心不要再去關家了。
原因再簡單不過——太危險了。
至少在她還不確定那個吻會帶來什麼影響之前,她需要一點時間,也需要一點距離。
然而一星期之後,她開始掛念思雪,也注意到承學又蹺了兩天課,最重要的是,她想念關誼彥的聲音。同時,她也埋怨他為什麼吻了她之後,便不聞不問。
就算他不知道怎麼找到她的人,但至少他們兩人之間,還有一個關承學在,不是嗎?
還是真如她所想的,他只是把自己當成一個玩玩的對象?
不管答案是什麼,她都還沒有準備好要接受。
已經是第四天了,她佇立在那熟悉的公寓大門前,卻提不起勇氣跨步走上去。
即使她只是想看看張思雪,卻又很害怕會遇上關誼彥。
另一方面,她又壓抑不住想見他一面的渴望,甚至還有一股衝動,想衝上樓去和他打開天窗說亮話!就算只是玩玩也好,她總有權利知道事實吧。
看看手錶,將近七點了,天色早已暗了。
璩佑貞猜想,或許關誼彥已經去上班了也說不定,現在上樓去,看一下思雪過得好不好,問一下承學為什麼又不去上課,這樣應該不要緊吧?
應該不要緊的……
她拒絕承認這一切只是借口。低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她試圖用平常的步行速度進入那棟公寓,往五樓走了上去。
這一次,她的心跳比過去的任何一次都還要來得劇烈。
然而回應她的,是無人來應那扇門。
她十分納悶。
不會吧?就算她已經習慣裡面沒大人,但至少張思雪應該要回來了才是。一個國小二年級的小女孩,不應該這時間還沒到家……
難道關誼彥把她送去安親班?
這也不無可能,但是在確定答案之前,璩佑貞無法不擔心張思雪去了哪裡。至少她還不能確定思雪是還沒回家,還是被送去什麼補習班了。
在門口傻等半個小時之後,璩佑貞決定去思雪就讀的國小詢問看看。
「張思雪的哥哥下午就把她接回去了。」
年過四十的女老師是這麼告訴她的。
「哥哥?」璩佑貞不確定接走思雪的是關誼彥還是關承學。「接回家了嗎?」
「接去醫院。」
醫院?璩佑貞楞了一下。
「好像是她母親過世了。」
聽到這句話,璩佑貞完完全全怔住了。
不是說應該還能活個半年、一年嗎?怎麼會這麼突然就……
「你是思雪的親戚嗎?」那女老師又問。
「不……不是。」璩佑貞回過神來。「我是她二哥的導師,聯絡不上他的家人,又看他的妹妹沒回家,所以才會來這裡問看看。」她的腦中一片混亂。
女老師只是點了點頭,又道:
「張思雪已經被她大哥接回去了,我想她的二哥應該也是去醫院,你不用太擔心。」說完,她微微一笑。
「好,我知道了。」璩佑貞擠出笑容,行了個禮,「那麼,我先走了。」
她向女老師道別,離開了國小校園。
走在路上,她腦中依然混亂不堪。
一下子想著關母的死訊,一下子想著思雪是否會哭得很傷心,一下子又想到關誼彥此刻是什麼表情……
他向來都是一張冷酷的撲克臉,她無法想像,當他難過的時候,會露出什麼樣的神情……
或許他不會讓別人看見那樣的自己吧。
想到這裡,她不再多想,舉手攔下一輛計程車往T大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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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衝動跑來醫院,實在不是什麼明智之舉。
她不知道關母叫什麼名字,教學醫院又那麼大,她要上哪去找人?
當她活像無頭蒼蠅胡亂找時,忽然想起關誼彥帶她來的時候,她曾經看過關承學和他母親坐在中庭……
對了,中庭。
有了目標,她馬上快步走向記憶中的那個大樓中庭。
果然,關承學和張思雪正並肩坐在那張長椅上。在微弱的燈光下,他們倆只是低著頭安靜坐著,沒有交談。
「承學……」
她緩緩走向他,輕喚了他的名字。
像是沒料到會有女人在這裡叫喚自己,關承學抬起頭,眼裡有些驚訝。
「老師?」他下意識地站起來。「你……是我哥叫你來的?」他想不透為什麼導師會出現在這裡。
「不是。」她拍拍他的肩,要他坐下。「是我自己來的。」
然後,她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張思雪只是抬頭看了她一眼,隨即又低下頭,保持不語。
「你哥哥呢?」她問。
「去辦一些手續了。」關承學又坐回了椅子上。「他說要帶媽回家,得先辦理一些事情。」
「嗯……」
要帶媽回家……簡單的一句話,卻讓璩佑貞眼眶泛紅。
但她趕緊振作了自己的精神,她是來安慰人的,沒理由自己先哭。連思雪那麼小的孩子,都懂得要堅強了,她在這裡感傷個什麼勁兒!
「老師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他問。
「猜的。」
她低頭,淡笑著回答。
不知不覺地,她也學會了關誼彥的打馬虎眼,會用一些不負責任的答案來回應別人的問句了。
三個人,就這麼並肩坐在長椅上,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直到有個聲音劃破沉默。
「你怎麼也來了?」
璩佑貞聞聲抬頭,見關誼彥朝他們走了過來。
「我去你家,發現思雪很晚了還沒到家,便去她學校問了她的老師。」她看著關誼彥,發現他跟平常並沒有什麼兩樣。
依然神色自若,平靜到令人不敢相信,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不管是他的母親逝世,還是他曾經那麼熱烈地親吻過自己……
「走吧,都辦好了。」關誼彥從口袋裡拿出車鑰匙,示意大家準備離去。「你呢?一起走嗎?」
他望向璩佑貞。
璩佑貞看著他那張俊美但沒有任何表情的臉,搖了搖頭道:
「不了,我還是——」
「車子停在醫院對面。」他打斷了她的拒絕,轉身就走。
璩佑貞楞了下。
果然,他不會因為那個吻而改變任何態度。連這種不容別人反對的強勢,也絲毫沒有改變。
她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內心的矛盾。
的確,她是很想見他一面、很想聽聽他的聲音;但是看到他對自己的「平常對待」,心裡卻頗不是滋味。
以往的經驗告訴她,一個吻可以代表某種程度的認定,認定對方就是自己心裡所想念的那個人、所愛慕的那個人。然而,她無法將這樣的經驗判斷套用在關誼彥身上。
她堅信,就算他吻了某個人,也依然能保持厭惡對方的立場,一如以往。
這就是她認識的關誼彥。若是愛上這樣的他,無疑是一種自虐。
關誼彥先將兩個弟妹送回家,才又開車送璩佑貞回住處。
剩下兩個人在車內時,璩佑貞忍不住問道:
「你還好吧?」她見他的態度自始至終都相當平靜。
「怎麼了嗎?」他側頭,看了她一眼。
「不……沒什麼。」璩佑貞別過頭,望向車窗外。
既然他都這麼冷靜以對了,她又何必去煽動他的情緒。
只是……若不是他剛才提到「葬儀社」三個字,她還真的無法相信,眼前這個平靜沉穩的人,是個剛失去母親的大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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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再也不需要去醫院,連續兩個星期,關承學都沒有再蹺過課。
對於這件事,璩佑貞的感受相當複雜。
他乖乖地來上課,璩佑貞當然很高興;然而他乖乖來上課的原因,卻是因為母親去世,這一點她實在高興不起來。
另一方面,關承學不再有蹺課不來、打架鬧事的情形,就某一層面來說,她也少了一個可以去找關誼彥的理由。
這一點,她也高興不起來,但這樣的想法令她有深刻的罪惡感。
「家裡的情形還好嗎?」
收下關承學交到辦公室來的周記,璩佑貞順道問了一句。
「嗯,還可以。」關承學垂著頭,含糊回應。
「需要幫忙的話,隨時都可以跟老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