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韓子苑
每天在上床之前,關誼彥習慣探看一下兩個弟妹的房間。
不過,今天關承學的那扇門上了鎖。過程他不想再回憶了。
側臥在思雪的身邊,看著她睡得安穩,關誼彥倒也安慰不少。雖然她在學校還是飽受各種歧視的眼光……
歧視的眼光……
他不知道承學在朋友之間是怎麼被看待的……因為自己是牛郎,所以讓他飽受朋友的輕視?
理論上,他可以理解。
但事實上,他不能體會。
他向來是我行我素的人,別人的眼光從來都不是他該考慮的因素……
「阿姨……」
忽然,身旁熟睡的思雪呢喃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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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雪?」
關誼彥的思緒被打斷,他凝視著小女孩的側臉,這才發現她在說夢話。
難道她剛才叫的,是那個煩人的老師?
他皺眉,思考了一會兒,不禁笑了出來。思雪連做夢都會夢到她,可見她煩人的程度不容忽視。
猛然,他彷彿聞到了一絲淡淡的清香!
那是璩佑貞出現時,會伴隨出現的香味。
不是那種刺鼻濃烈的香水味,而是殘存在髮絲間的洗髮乳淡香。
他想,她今天應該也有來吧。凝視著思雪熟睡的臉,他不禁想起了璩佑貞。
關誼彥知道她今天有約會,不,正確來說應該是「昨天」。不知道是跟誰約會?是什麼樣的約會?
他是否能自大地認為,那絕對不是什麼重要的約會。至少,如果是重要的約會,她就絕對不會撥出時間出現在這個空間裡,不是嗎?
想著想著,他閉上眼,甩甩頭。
他討厭那種感覺,那種心思懸吊在某一個地方,做什麼事都不能全心全力的感覺。
不管怎麼樣,他一定不能被其它的人事物分散了精神。
別人不懂無所謂,但是他自己再清楚不過——他現在,根本沒那個本錢可以分心。
尤其是分心在一個活像鸚鵡的女人身上。
第六章
叫醒關誼彥的,不是鬧鐘,而是門鈴。
在他被叫醒的瞬間,他就意識到——他睡過頭了。
站在門外按著電鈴的,是李時敏。
「時敏?」
關誼彥耐著頭疼,皺著眉頭前去應門,卻沒料到來叫他去上課的不是平時應該出現的呂仕齊,而是這個……前女友。
「你想被當嗎?」她微笑,開玩笑似地說著。
「我離被當還有很長的距離吧。」他開門,轉身走回屋裡。
「開玩笑的。」
「等我十分鐘,我刷牙洗臉一下。」
結果關誼彥只花了七分鐘,便換上一身輕便服裝,背著背包,開著女客人借他的車,與李時敏一起往大學的方向駛去。
「你還是在做那個工作?」坐在高級轎車的前座,李時敏知道這些代步工具是哪來的。
「當然。」他打了一個呵欠。
「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會先受不了吧!」
「管它的,等到受不了了再說。」
「如果真的缺錢,我可以先借你一些——」
「時敏。」關誼彥打斷了旁座人的話。「不要再拿同樣的事情來說服我了,我聽煩了。」
李時敏歎了一口氣,如他所願不再多提。
這已經不知道是她第幾次開口勸他辭去牛郎的工作了。從一年前開始,一直勸到現在;從他們還是情人,勸到現在變成了朋友……
「對了,」雖然她知道這不干他的事,但她還是想知道他的想法。
「嗯?」
關誼彥等著她的下文,但他的意識有一半還在打瞌睡。
「最近有一個法學院的男生,追我追得很勤。」說完,她沒放過他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
「是嗎?人怎麼樣?」他問,語氣很平淡。
「還不錯。成績很好,人長得也好看,聽說家世也不差。」李時敏不否認,她期望能在他臉上看到一絲醋意。
「那你自己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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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誼彥感受到她的目光,下意識地轉頭,回看她一眼。這一瞬間的四目相接,讓李時敏更加確定,眼前這個舊情人已經完全不在乎她最後會跟誰交往了。
「感覺……不差。」她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所以?」關誼彥聳聳肩,不明白她告訴自己這件事的目的。「打算跟他交往嗎?還是有什麼其它的考慮?」
如果他的記憶力還可靠的話,他和她應該已經分手分得很徹底了吧?從他決定去幹牛郎的那一刻起。
既然這樣,她跟他「報備」的目的是什麼?
「沒什麼,只是忽然想起來而已。」她笑了笑,別過頭去。
忽然想起來?
關誼彥揚揚眉。也許是清醒一些之後,神智回升的關係,他突然明白她想表達什麼了。
然而,有些謊言若執意去戳破它,並不見得會帶來任何好處。
他知道,如果他表現出「明白李時敏的心意」,那麼他們兩個就非常有機會發生死灰復燃這種事;接著,回到「女朋友崗位」的李時敏,會像一年前一樣,以吃醋為由,逼他放棄牛郎的工作,逼他向她借錢暫時支付家用……
最後,結局一樣,分手收場。
既然如此,不如保持著這個和平美麗的假象。
反正,在每天晚上都得虛假地愛著不同的女人之後,他已經沒有那種力氣再去真心愛什麼人了。
真心愛著某個人?
真真假假之間,他都快忘記那是什麼樣的感覺了。他不禁懷疑,在他的內心深處,還有「真心」這種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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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轉暗。
下課後前去探看張思雪,似乎已經變成了璩佑貞的習慣。
她喜歡為思雪溫熱一桌的冷菜;喜歡看著她吃飯時露出笑容的模樣;也喜歡在思雪吃飽飯之後,指導她寫完各科目的家庭作業。
最近思雪可能是已經習慣了她的出現,漸漸的,她不再像最初那般,吝嗇給她自己的笑容了。
這讓璩佑貞拾回了一點當老師的喜悅。
「這一筆要先寫,然後才是這邊……」璩佑貞專注地教著思雪寫字。
突然,電話鈴響打斷了她們。
「阿姨去接電話,看看是不是哥哥打回來的。」她將鉛筆交還給張思雪,「你先自己寫喔,阿姨馬上回來。」
走到客廳接起電話時,璩佑貞的嘴角還保持著微微上揚的愉悅。
但是聽完電話另一端的說明之後,她臉上的淺笑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越發凝重的神情。
「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
掛上了話筒,璩佑貞立刻披上外套,然後走回思雪的房門前。
「思雪,阿姨要去接承學回來,你自己先在家乖乖寫功課,好不好?」
一見張思雪點頭,璩佑貞馬上奔出門,往電話裡頭告知的地點奔去。
那是學校附近的警察局。
一踏進分局,就看見關承學低著頭坐在桌子前,臉上還有多數擦傷、瘀血、紅腫。
就跟第一次在學校打架時,被她放學後留在教室裡的模樣如出一轍。
「怎麼會跟學校外面的人打架呢?」
把他保釋出來,與他並肩走在寒冬中的街道上。她知道關承學可能不會理她,但她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果然,關承學連吭也不吭一聲。
「會冷嗎?」璩佑貞見他只穿一件長袖制服襯衫。
空氣幾乎是冰的,連說話也會呼出白霧。
「不會。」他搖搖頭,神情呆然。
此時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來打破僵局。
「這個給你擦。」看見他臉上的一些血漬,她從口袋裡拿出一條白色手帕遞給他。
關承學瞥了她一眼,接過手帕,但沒有往臉上擦。
「他為什麼要做那種工作?」他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什麼?」她皺眉,明顯不懂。
「誼彥,」他別過頭去,垂首看著自己茫然前進的雙腳。「他為什麼要去做那種賣身陪女人的工作?他不覺得很低級嗎?」
璩佑貞沉默,不覺得自己該表示什麼意見。
也許,她一開始也認為那是個可怕、低級、惡劣、該死的工作,甚至因為那樣的職稱,讓她完全看輕了關誼彥。
但是這幾天下來,她幾乎要忘了那個和他一點也不相稱的職業。
「我一直覺得他是個很棒的哥哥,可是現在我走到哪裡都會被嘲笑。所有人都在笑我,笑我是小白臉的弟弟,小白臉靠陪喝酒賺來的錢,養出來的我也一樣只能當小白臉!」
「他是一個好哥哥。」璩佑貞打斷了他的話。
「哪裡好?」他不自覺地高聲反駁,「一個好哥哥應該不會去做那種見不得人的工作,來讓家裡的人丟臉才對!」
「別人怎麼看待他是別人的事,如果連你都這麼想,你能體會誼彥會有多難過嗎?」
「那他怎麼不來體會一下被同學嘲笑的感覺!」關承學哼了一聲,加快腳步,把璩佑貞甩在後頭。
「你有問過嗎?」璩佑貞停下腳步,拉高嗓子,對著關承學的背影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