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季潔
「我這肩膀像受了詛咒一樣,被你咬的傷口才剛癒合,現下竟又穿了這麼大一個洞……」薄唇勾起淡薄的笑容,低啞地說。」你……你還有心情開玩笑!」水蘊霞瞪著他,再也難以忍受內心的折磨,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
風吹過蘆葦叢發出窸窣的聲響,月色融融倒映水沙地,天地間彷彿只剩他微弱的喘息。
司空禹無暇理會肩上的傷,只是瞠著一雙藍眸直勾勾瞅著她。「霞兒……你哭了嗎?」他甚至聽不清水蘊霞的聲音,只覺得她蒼白的臉蛋和恍惚的神情揪得他心發疼。
「別哭……霞兒……別哭……」他連抬起手的力氣都沒有。
漸漸的,他的視線變得模糊,全身累得沒辦法擠出一丁點力氣來撐開眼皮,唇角的笑痕卻仍未褪去。
月光灑落在他幾無血色的俊臉上,蒼白的彷彿就要消失在月光下。
水蘊霞握住他冰冷粗礪的大掌,心痛如絞地哽咽著。
「阿禹,你同我說說話,別睡、別讓我害怕……」
司空禹因疼痛痙攣而流出的汗水與止不住的鮮血,浸濕了他的上身,讓她的心頭湧起更強烈的不安。
他會像法羅朗一樣離她而去嗎?會嗎?
忽地,司空禹勉強拾起眼虛弱地喃著。「霞兒……我想聽你的白玉笛……」
他得轉移傷口帶給他的痛楚,想讓水蘊霞清悠的笛聲輕輕帶走他的痛苦。
沾淚的睫毛輕輕顫動,水蘊霞沉重的心緒隨著他的言語起起伏伏。她顫然地拿起頸間的白玉笛,輕輕吹著。
悠悠的樂音斷斷續續,隨著微風送出蘆葦叢。
漸漸地,晨曦劃破天際露出第一道曙光,也讓鬼巖蘆寨有了全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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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底沙船行至寨前壩頭,司空霸一躍上岸,大熊立即迎向前,恭敬地抱拳。「霸主,霸著五霸居的人已全部踢出。」
司空霸凜眉吼道:「那有捉到比老子更壞的蒼海二鬼嗎?」
「逃了。」大熊據實以報。
司空霸聲色俱厲地吼。「跑了?你們這群沒用的小混蛋胚子竟然讓那兩個壞胚子跑了?!」
「是、是。」大熊一點也不敢得罪眼前的老人,猛地往後退。
這司空霸主縱橫海上幾十年,打下原本龍蛇混雜的鬼巖蘆島,佔據為王后,便再也沒人敢挑釁他的威信。
豈料現今竟栽在蒼海二鬼手上?他怎能吞下這口氣?
司空霸隱忍地深吸幾口氣,冷冷覷了大熊一眼,雙手的鎖扣還沒解,氣勢卻仍勝人一籌。「把這沒用的臭小子丟給老巫!」
大熊不解地擰著粗眉探過身,瞧見水蘊霞神色憂愁,臉色蒼白,一副快要暈厥的模樣。他再疾步向前,卻驚見司空禹身受重傷……
「頭兒!」想起司空禹先前的交代,大熊急忙轉向水蘊霞間。「霞姑娘鳴笛了嗎?」
水蘊霞回神,蒼白臉龐閃過一抹自責,趕緊拿起頸上的白玉笛吹出了亮而恆長的警示笛音。
半個時辰後,巫循與廷少詠回到「五霸居」與眾人會合。
室內岑寂,靜得只聞司空禹粗嗄沉重的喘息聲。
看著頭兒的傷,巫循眉峰攏得更緊。「這不是單純的箭傷,由這兩次淬毒的武器,我可以確定蒼海二鬼其中必有一人來自苗寨。」
因為淬上蠱毒的武器,幾乎可以百分百取敵人性命。
「那……他會和朗叔一樣嗎?」水蘊霞憂心忡忡地問。
「不一樣,當時朗叔中的毒隨針跑進血液裡,不消半刻中毒者便會毒攻心室而死;但頭兒肩上的傷是被箭穿鑿了洞,毒是穿沁入膚,可暫且壓下。」
她鬆了口氣,卻絲毫不敢懈怠地問。「暫且壓下?毒不能解嗎?」
巫循為司空禹包紮的手頓了頓,緊蹙的濃眉有說不出的沉重。
「巫循!」
「我得好好想一想。」
巫循的神垣讓她心驚膽顫,她捉住他的手堅決地道:「關於他的狀況,是好或是壞你都要告訴我,不准隱瞞!」
「看來你對頭兒真的動了心、動了情是吧?」巫循巧妙地岔開話題,一雙黠黑的眸掠過稍縱即逝的憂心。
司空禹身上的蠱毒好解,但缺一藥引。
這藥引唾手可得……但怕是會成為世上最艱難的兩難吧!
他暗歎了口氣,打算等司空禹醒後再自行定奪。
「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同我說這些。」瞧著他滿不在乎的模樣,水蘊霞臉臊怒嗔著他。
「是、是!反正今晚先讓大伙輪著進來照顧頭兒,晚一些他可能會發燒,我先開帖藥備著。」
面對她焦急的神情,巫循發覺自己的腦筋已無法靈活運轉,若再留下來,他怕會忍不住說出藥引之事。
「這事讓我來就好,大家都累了,明兒一早還得幫寨裡整頓整頓,不是嗎?」水蘊霞體貼地道。
巫循點頭。」好,我順便跟兄弟們交代頭兒的傷勢。」
他的話才落,腳底似抹了油般一轉眼便失去蹤影。
看見巫循匆促的背影,水蘊霞墨黑的眼睫眨了眨,心中有些不安。此時,躺在床榻上的司空禹發出沉吟,拉回了她的思緒。
她連忙走到床邊輕觸他的額,卻被他額上的溫度嚇住了。
她遵照巫循的指示,打了盆冷水,細心照料著,像以往照顧三個妹妹生病時般萬分謹慎。
她一刻也不敢鬆懈,置在他額上的方巾每隔一段時間就被取下,重新浸過冷水再擱在他發燙的額上。
司空禹似有感覺,方巾的涼意讓他原本鬱結的眉心舒坦了許多。
水蘊霞目光落在他憔悴的面容之上,緊繃的思緒讓她睡意盡失。
她坐在榻邊的小凳子上,想著他們相遇以來的點點滴滴。更想起他在最危急的時刻,撲身將她與司空霸護在身下的反應。
所有道言蜜語都沒有他的捨身相救來得讓她感動。
她何其有幸遇到這樣一個男子?
冰冰的小手貼觸在他的臉頰,水蘊霞低下身偎在他的身側喃著。「阿禹一定要醒,知道嗎?如果你不醒,我真的、真的會恨你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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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空禹整整昏迷了五日才甦醒。
「你醒了?」對上了那雙熟悉的紫藍深眸,水蘊霞萬分欣喜地感激上蒼對他的垂愛。
司空禹點了點頭,臉色依舊蒼白憔悴。一醒來話也不能多說,只能虛弱地倚在床畔任人擺佈、伺候。
「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想起巫循說這些天來都是她衣不解帶地照顧著他,他心疼地撫著她略顯疲憊的面頰。
「還有哪裡不舒服嗎?要不要喚巫循來幫你瞧瞧?」思緒只專注在他身上,水蘊霞仔細端詳著他。
他曾試著捉氣運功,但五臟六腑卻漫過一陣劇痛,是傷未痊癒給他的錯覺嗎?
「讓我抱抱你就好了。」司空禹揚了揚唇,沒說出心中的疑慮,伸手握住她的柔荑。
即使臉色蒼白虛弱,他全身仍散發著一股不容忽視的魄力。
「你還有精神貧嘴!」
「想起連日來的擔憂,水蘊霞只覺得胸口一悶,眼眶不自覺紅了。
「傻瓜。」司空禹輕勾唇,不理會胸口擴散著詭異的感覺。
水蘊霞抽回手,旋身取來圓檀桌上的碗,語氣溫柔地教人心醉。「我先餵你喝些粥,你昏睡這幾天只喝藥、喝水,我怕你身體會撐不住。」
「我受了傷你才對我這麼好?」他有些不是滋味地抗議。
水蘊霞臉微微一紅,羞怯的瞪了他一眼。「你要這麼認為我也沒法兒!」
坐回他榻旁的小凳子,她舀起香氣四溢、熱呼呼的粥道:「這是少詠特地燉給我補充體力,我疼你,先讓給你吃。」她輕眨著眼,難得俏皮地補充了一句。
司空禹盯著她,紫藍深眸柔情萬千。「姑娘的大恩大德,我銘感於心。」
「知道就好。」她舀起一口粥吹涼了才送到他的嘴邊。
「我會報恩的。」他眨了眨眼,唇邊扯出意味深長的滿足微笑,張口吃掉她的愛心。
她垂下眼睫,目光專注在湯杓的粥上。「你趕快養好身體,就是對我最大的恩典了。」
「霞兒……待我傷好了之後,咱們成親吧!」他的聲音帶著更深更沉的魅惑,溫熱的氣息拂在她嫣紅的臉上。
水蘊霞抬起頭,看著他深情款款的模樣,咬著唇羞道:「我得回去問我爹。」
「好。」
他的吻溫柔地落到她的唇上,少了以往的激情,是輕軟如春風吹撫般的碰觸。
他們抱著彼此,只覺得此生再也別無所求。
卻沒想到,兩人情意正濃的時刻,巫循無辜地成了拆散他們的劊子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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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正深,月影微顫,巫循面色沉重肅然地杵在司空禹的床畔,氣氛凝滯!
「難道除此之外,真的沒辦法了嗎?」司空禹兩道栗眉深攏,薄唇抿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