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佟月
嚴碩緩步下樓,到了公寓門口,望著平日車流量並不多的街道出現一幅奇怪的景象,一股奇異的感受湧上心頭。
總覺得,不太對勁。
他知道左方那台黑色轎車是在等他的,可另外在前方、右方也各有一台黑色的轎車。
是錯覺嗎?為什麼他覺得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感覺……
當嚴碩看見一根黑得發亮的槍管,從中間那輛車的車窗伸出時——
有埋伏!
一道槍聲突地響起。
正當嚴碩意識到自己已經閃避不及之際,一抹淡藍色的身影毫無預警地從一旁竄出,將他撲倒在地。
聽見槍響,左右兩台黑色轎車上的人馬魚貫而出,紛紛朝著刺客的方向又猛開幾槍。
街道上一片混亂,嚴碩從一陣頭暈目眩中回過神來。
剛剛有人要暗殺他,可他除了身上碰撞的疼痛,並沒有什麼感覺……
他坐起身子,視線望著方才撲倒他、現在倒在他身旁、臂上有一片殷紅的纖弱身影,腦中一片空白,只能慌亂地按壓住那人不斷汩出鮮血的傷處,大聲嘶吼。
「宛——」
此刻藍宛曦正咬著牙,痛苦地強忍住呻吟,她望著嚴碩,深深地皺著眉,心裡有話想對他說,卻沒有辦法開口。
苑曦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走到公寓樓下的,在剛才那千鈞一髮之際,她也察覺到街道上的氣氛異常,等她回過神來,發現那行刺者的行動時,她腦子裡只想著衝上前去,保護嚴碩不受到任何一絲的傷害……
你為什麼要追下來?為什麼……
嚴碩發急地扯下袖子,想止住從她身上不斷流出的鮮血。
三個男人跑了過來,嚴碩認出他們,正是前幾天來找宛曦的三胞胎。
他們原本吊兒郎當的表情完全不見了,其中兩人將中間那台車裡已經中彈的人拖出來,在那行兇者的腳上又開了兩槍,另一個人也同嚴碩一樣跪在宛曦的身邊,檢查她的傷勢。
「先生,這裡交給我們就好,請你離開。」
「碩——」此刻,泰也匆匆跑了過來,在嚴碩耳邊輕聲道:「你在台灣的行蹤已經被發現了,對方是『Testiny』的人,你得快點回去,依那位小姐的傷勢,暫時不會有事,他們是『南翔』的人,讓他們去處理就好。」
「南翔?」嚴碩不敢置信地瞪著泰。「你再說一次!苑曦是『南翔』的人?這是什麼意思?!」
「快走!」泰再次拉著嚴碩。「碩!現在的你根本幫不上什麼忙,別曝露了你的身份!」
此刻的嚴碩既憤恨又懊悔,根本就無法靜下心來思考,他幾乎是被泰用拖著拉上車的。
上了車,驚魂未定的嚴碩才回復心神,憤恨地質問著泰。「該死的!有人早在一旁埋伏多時,你怎麼不警覺一點?!」
「我以為中間那台車和『南翔』是一夥的,我一開始只知道是『南翔』的人特地來接人,顯然『南翔』那邊也不知道中間那台車裡有埋伏,我也是直到剛才那刺客露臉行動之後,才看出他是『Testiny』的人。」
「Testiny」的人想挾怨報復這他可以理解,但是……
嚴碩在泰的這段說明中聽到一個驚人的事實。「來接人?『南翔』的人是特地來接苑曦的?為什麼?!」嚴碩驚疑地追問。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真是愈聽愈糊塗了。
「那三胞胎是『南翔』的三大幹部,三大幹部親自來接的人,除了『南翔』的千金,還會有誰?聽說她逃家一年多了,可外界沒人知道她在哪,甚至不知道她逃家的消息。我正疑惑為什麼她會和你一起出現。」
「可為什麼她姓藍?她不是該和朱雀翔一樣姓朱嗎?!」他的語氣有些咄咄逼人。
「藍……」泰想了下,猜道:「藍,是她母親的姓。她逃家,當然不會在外頭用真名。」
嚴碩頓住,沉默不語。
原來……那對血紅色的翅膀、那舉止之間不凡的氣度與言語、那些與她熟稔的大老闆們……
在他當時聽說「南翔」的千金離家出走時,就應該聯想到的,不是嗎?
太多事情了,一件件震撼著他的心,他沒有辦法思考。
「泰,停車,我要回去陪著苑曦!」
她追下來了!她追下來就代表——她是想要他留下的!他好不容易終於讓她表露自己真正的心意,他不能在這個時候放手,不能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
泰沒有依言停下車子,他看了看嚴碩,扳下車上的小鏡子,壓著他的肩說道:「碩,看清楚,看清楚你現在的樣子!你的憤怒、你的疑惑都埋藏在這個表情下,沒人能夠看出你在想什麼,只有這樣的表情,能使『晨』茁壯。
『晨』不是個商業組織,以後你得更坦然面對血腥暴力,甚至視之為理所當然,很多東西你得放下,而那些你放不下的人、事、物,你得花更大的力量去保護,只有你和『晨』不斷成長,才能擁有那樣強大的保護力量。相對的,你能夠呼風喚雨,你所想要的、想得到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但現在,一切都還不是時候。
你還年輕,還有很多時間學習,現在,認真看著你臉上的表情,以後在人前,就是這副模樣,你必須把多餘的情感收下、必須沉穩、必須冷靜、還必須讓對方害怕。這就是你,『晨』的少主。」
是嗎?這就是他接下來的人生?
泰的這番話迴盪在他耳邊,有些難以接受。
但泰說的沒錯,現在的他還不夠強,若硬留著宛在自己身邊,只會讓她身陷更大的危險。
現在還不是時候。他要變強,他一定要讓自己和「晨」變得更強大!
思緒,依舊縈繞在方纔那抹浴血的藍中……
第七章
五年後
「少主,差不多該出門了,飛機在兩小時後起飛。」房外,來人恭謹地報告。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遣退來人,嚴碩收起手上的文件,走向窗邊,只手撐著椅背,讓清晨窗外的雨滴敲打著他的思緒。
連續下了一個多禮拜的雨,或大或小,幾乎沒有間斷過,下得人心也在這三月天裡,有些微寒……
凝視著窗上的水珠子接連滑落,嚴碩突然意識到——
五年了。
他心頭一驚,但很快又恢復平靜—一這是他這五年來常有的情緒起伏。
大多的時間,他會選擇不去多想,將自己投入更多更複雜的事務,藉以掏空他腦中的空間。
但這五年,代表些什麼?
他攤開左手,那上頭淺白色的痕跡是前年一個企圖行刺的人留下的疤痕,而那人換得的代價是自身兩條血淋淋的手臂。
這五年所代表的是這個嗎?令人畏懼的晨集團少主頭銜?
並不知道他是晨集團首腦的父親和祖父,說他這段日子沉穩了許多,這也是改變之一嗎?他只知道他不愛笑,也不愛開口說話了,對很多原本喜愛的事物興趣缺缺,他唯一的表情就是面無表情,冷血地併吞許多小組織,無情地參與這些腥風血雨……
這些,就是沉穩嗎?
他似乎是在一夕之間褪去了年輕時的放蕩輕狂、不明事理,甚至是一些過於天真的好高騖遠,轉變之快速,連他自己都無法體察。
他的視線不再停留在那些不可及的事物上,任何他想得到的東西,他以行動去達成,即使不擇手段。
這就是權力——霸權。
那她呢?是否也改變許多?五年前,那偶爾顯現的、屬於十九歲的單純氣息是否褪去了?是否已經屬於另一個男人?
沒有他的她是否依然如昔?
苑……
微微一擰眉,他瞬間將所有的情緒埋於冷酷的外表下——他五年來貫有的表情,人們口中的沉穩與嚴肅。
嚴碩不屑的冷哼了一聲。什麼沉穩……真是狗屁!
他笑了,笑得諷刺。
嚴碩瞥了下時間,轉過身,大步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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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地!」
剛到機場,一聲驚喜稚嫩的呼喚便傳來,令嚴碩有些無可奈何地一笑,隨後接住撲向他的小女娃兒,將她抱起。
微微撇頭,嚴碩示意身後的人們可以退下了。
「等很久了嗎?」嚴碩拿下墨鏡,親暱地吻了下小娃兒粉嫩的臉蛋,微微笑著。
小凱拉搖頭,笑得很甜,清脆的英國腔像窗邊的風鈴。「我和媽咪也才剛到。」
嚴碩笑著將小凱拉放下,目光對上了一旁孩子的母親——吉兒。
「身子好些了嗎?」嚴碩俯身吻了下吉兒的臉頰,聲音低沉而平靜地問著前陣子身體欠安的她。
「好多了,謝謝。」她輕聲答道,又對他笑了下,拿出皮包裡的小梳子,摟過凱拉梳理她金黃色的頭髮,母女倆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幸好凱拉長得像你。」
吉兒充滿驕傲的眼神閃過一絲嘲弄。「我想,上天對我是很寬容的。它沒有讓我無助太久,還給凱拉找了個稱職的父親。」